埃塞俄比亚裔美国画家茱丽-米若图(Julie Mehretu)的作品是对其个人性与公共空间关系的诠释。从形式风格上来看,米若图的画显然深受抽象表现主义特别是波洛克作品的影响,但在这样一个现代主义艺术的框架上她以一些个人性的元素、某些非洲文化的色彩、紧扣当代社会的象征符号、以及更为现代和多元的制作手法(可能是墨和丙烯画在多层的半透明的建筑绘图用纸上,最后把多层纸加叠并拼贴在油画布上)去替换了波洛克的洒滴,成就了典型的后现代主义风格(图1)。
非洲加纳艺术家阿尔-阿纳遂(El Anatsui)的作品是对非洲殖民历史的重新编织。(图2)阿纳遂模拟纺织面料的酒瓶包装装置作品一举将种族、社会、政治、历史和西非的视觉艺术等各元素编织在一起,成为对种族歧视和殖民历史的批判与反思。
以上审视的是几位艺术家的抽象作品,实际上,“后现代国际主义风格”既可以体现在抽象作品也可以体现在具象作品,还可以体现在各种形式风格的组合之中。这一点,从以下的具象作品中就可见一斑。
美国画家甄妮花-明安蕾(Jennifer Meanley)的作品力图捕捉人物身份的多重性和所处精神空间的悬浮性。明安蕾的作品是通过表现人物身份和精神意识都同时处于多重层面的复杂状态去展现后现代社会的错综复杂和时间与空间的多重错位。从绘画形式的角度来看,明安蕾的作品尽管具象但同样体现着波洛克构图的悬浮、溢满和斑斓的特点(图3),而这些形式因素与其作品所要表达的主题正相吻合。
而谢晓泽所画的报纸选取的则是报纸被捆扎、堆叠后的局部特写形象。被挤压和摞叠的纸张上那些新闻的标题和经折叠后变形的新闻图片隐约可辩,紧扣着读者的心弦,将我们带回到如“9·11”、海湾战争等一件件与我们息息相关的、惊心动魄的社会事件之中(图4)。这些作品在勾起人们的惨痛记忆的同时也是对媒体报道的观点、角度、局限性与真实性的质疑。
尽管以上所列的这些艺术家生活在各个不同的国家,有美洲、非洲和亚洲等,并来自不同的族裔,但他们都带有一些共同的特点,而这些特点对他们的艺术有着重大的影响:(1)他们大多受过现代美术学院式的熏陶;(2)他们大多具有在不同的地区或国家生活、学习和工作的经历;(3)他们观察世界的眼光和角度是多元的、游移的和国际性的;(4)他们的作品都带有一种西方现代主义的构成并且具有后现代主义的思维方式和整体气息。也就是说,他们的作品都是在欧美现代主义艺术的形式框架上渗入了一些特定族裔的艺术元素和个人特色,与历史、文化和当代社会的动向息息相关。他们以更广阔的国际性眼光、更为全球性的思考角度和更深切的人文情怀投身创作,而非仅仅采用某一特定族群的理念、角度或手法,力求面对全球的观众。因此,他们的作品呈现出一种跨越国界、超越族群文化的美学观念和代表这个独特的全球化时代的视觉艺术语汇,构成了一种立足于全球视野下的后现代式的国际主义风格,在世界众多不同族群观众的心中均能引发相应的共鸣。
时代性及个性的研究对于艺术家的意义
如果说,成功的艺术往往是在时代性与个性之间找到的一个共通点或平衡点的话,那么,无论从题材上还是在创作风格上,对时代特色和国际潮流的研究与感悟就会像对自己个性的研究一样有助于艺术家在创作中寻找自己的独特方向。时代性就是一个时代的主流文化的特色、潮流和审美取向,在全球化的社会中它往往代表着国际性。个人性是个人的特色和审美倾向,其中很可能受到民族性的影响。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时代性、国际性、民族性和个性之间有着非常复杂和微妙的关系,这些因素在其作品中都很重要,但每个元素的“度”却是艺术家需要视具体情况认真思考和把握的。
关于民族性和国际性的关系问题,鲁迅先生有句话曾被经常地引用:“现在的文学也一样,有地方色彩的,倒容易成为世界的,即为别国所注意。打出世界上去……”③其实这个观点是有些片面的,也似乎混淆了人们的“好奇心”与“国际性”的关系。当然,我并不反对作品有民族特色,但这并不见得“倒容易成为世界的”,更不一定因此就能“打出世界上去”。人们对一些没看过(或看得不多)的东西产生好奇、对其作短暂的关注是可以理解的,但这并不等于这些东西“很具有国际性”,也许只是人们出于对某种民族文化的猎奇。中国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但有一个主流文化,同样,世界是由多个国家和民族所组成,也有一个主流文化。如果我们研究一下在中国的情况也许就能够理解国际上的情况:在中国,很多人都对贵州、云南或陕西独特的民间艺术(如蜡染、服装、剪纸等)很感兴趣,它们备受关注,但我们却不见贵州的蜡染、云南的服饰和陕西的剪纸充斥中国的大江南北而成为中国的主流艺术和主流文化。族性文化和艺术是很难蔓延到全世界的,之所以有些能蔓延是因为它经过了一个被改造和被重新创造的过程。例如,在现代社会,艺术家就常常在民间艺术中吸取养料,但他们大多是把这些民间艺术融入到现代艺术的框架里。毕加索就是其中一个很好的例子,他把非洲的民间传统雕塑经过改造后结合到了他的立体派作品之中,我们可以看到非洲艺术的影响,但它们已经不是纯粹的非洲民间雕塑了。
民族性和个性的关系是一个很值得我们作进一步思考的问题。当然,不能否认,民族性塑造了个性的某些部份、甚至很大部份,但对于艺术家来说,不应该把民族性置于个性之上,艺术家在更多的情况下是以个体的身份呈现其作品的。例如,我们能说毕加索作品的成功是西班牙民族性的成功吗?它们接近西班牙的民间艺术吗?达?芬奇作品的成功是佛罗伦萨民族性的成功吗?它们有佛罗伦萨民间艺术的影子吗?当然,民族文化无疑对他们的艺术有着深刻的影响,特别是在精神上,但是,他们的成功主要还是他们作品的个人的独特性的成功,而不是民族的独特性的成功。如果我们拿达?芬奇和米开朗哲罗来作一番比较的话就会更清楚,他们俩都很成功,但又是那么的不一样,我们能说得清楚谁的作品更具有佛罗伦萨的民族性、因而更具有国际性吗?其实都是强烈的个性的体现,要抽出成功的主要因素的话,那就是个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