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近年来,“中性美”作为当下一个重要的文化现象已经逐渐形成人们热烈追捧的审美风尚,走过城市的大街小巷,“超女”、“快男”、“韩国偶像”,一个个充满中性魅力的鲜活形象,成为时尚与大众的宠儿。无独有偶,流行文化中盛行的“中性风”,同时也与领军前沿文化的当代艺术产生了共鸣,“中性”的形象越来越多地出现在艺术作品中。作为当代艺术中的一个特殊现象,不断出现的“中性”图像背后的意义,以及催生这种审美取向的潜在的社会、文化因素又有哪些?笔者希望通过对具体的艺术作品进行解读与分析,来阐述自己对此的一些看法。
(一) 从一次名为《半透明》的雕塑展说起
《半透明》
UNMASK小组是一个由三位毕业于中央美院的年轻男孩家组成的艺术创作小组。如同其它“80后”的“新新人类”一样他们崇尚“自我”,作品带有极大的个人化色彩,表现“自恋”、追求情感的释放,使他们的作品具有强大的表现力。《半透明》系列雕塑作品展,是UNMASK小组近年来影响较大,比较有代表性的展览。《半透明》系列的最大特点就是体现现代人追求的视觉的“感官美”,作品利用“负空间”的表现手法在人体上制造镂空、片断的效果,使线条与形体的变换圆润、流畅的交织在一起,人体犹如“记忆的残片”一般,使观者的思绪在空白的形体中虚构与延伸,从而渗透出一种悠长与空灵之美。年轻的艺术家把镜头聚焦在自己的身上,将自己对于美的领悟直接而随意的叙述在作品里;而通过他们作品中那别具一格的、具有创造性的“形式”突破,似乎读到了凝聚于表层语言内部的一些问题的思考……
“中性”身体的“隐喻”:
人的身体是一个悖论,它被自然、社会与文化共同构成,身体形象、身体经验都受制于具体的生活环境和文化形态。因此,身体作为人类文化的载体,是随着社会、文化的发展不断被建构的动态的、历史的概念。正如苏珊·波尔多在《身体与女性气质的再现》(1993)一文中提到的,身体是被文化所规定的,文化价值(如经济、政治、性的价值)对身体的想象,都镌刻在我们的身体上,所以,身体不是文化价值的“自然”起源,身体本身是被文化塑造的。
鲍德里亚将“身体”归纳为三种:消费身体、符号身体、肉体身体。当艺术图像中的“身体”不再仅仅是为了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取悦或是满足“男人”和“女人”受道德束缚之下的性欲望时,被人了解与尊重的“身体”就成为了表达意识或理论强有力的喉舌,这时“符号身体”的意义就显现出来了。艺术作品中出现的“符号身体”通常是带有“隐喻”作用的,也就是说,这里的“身体”是在人们长期形成的审美意识中已经作为习惯定式的“意指”符号所共同构成的一个视觉符号或多个视觉符号的集合,而这些图像背后所潜藏着的作者想要表达的“潜台词”就是“隐喻”。在《半透明》系列作品中,“身体”是作品唯一的表现语言,艺术家在创造一个新的、符号化的“身体”的时候,植入了多种符号的复杂的“隐喻”。
① “唯美化”的身体:
分析《半透明》中塑造的人体美,就会发现其中所渗透的对于“女性美”的欣赏视角:雕塑中的身体运用了简单的彩绘的方式来修饰,只有个别的局部晕染了淡淡的颜色。通过红润的嘴唇和指尖映在雪白的、几近透明的肤色上,呈现出一种“肉体”的纯净;迷离、缥缈的眼神,舒展修长的四肢,意识中对于“美”的想象都在同一时间被调动起来,拼贴成理想的物化形象。这些静态的身体并不是完全静止与沉默的,而是随着观者的“意识”处于缓慢的游走、漂移的状态,或慵懒、或暧昧、或缠绵……肢体的语言中无时无刻都在展示着极“个人化”的情绪,观者完全可以轻松的站在“自我”的立场,在这种情绪的感染下得到共同的心灵释放。正是由于作者对“身体美”的理解与表现是单纯而简单的,仅仅是由“视觉”审美开始引发彼此的心灵共振,“身体”在这里不具备表现道德与情感的张力。
如果说作品中塑造的是作者心目中对完美“身体”的想象,那么这些诉诸于具体形象的“美”则无一不在传达着来自于对“女性美”的理解与欣赏;而对女性化的面部与肢体特征的处理,就成为作品中的一个带有性别意识的“隐喻”。“女性美”在很长的时间、很广泛的领域,占据着男性对于“美”的理解,长期形成的认识中被人认同(包括女性自己)并不断建构的抽象化的女性形象,将沉默的身体特征及肢体语言转化为一个个“符号”,再与“纯洁”、“娇美”、“优雅”等抽象的概念相联结,从而形成固定的思维模式。男性理想的女性身体必然是完美的、能带动视觉愉悦的、带有女性气质的,并且应该要被展示与欣赏。但是人们会认为女性的身体美却不会如此去形容男性,因为作为外在来欣赏的“美”是女性的专属形容,与男性则不大适宜。于是,女性化的身体“符号”就成为作者在作品中追求体现形象之“美”的工具。现实中身体的不完美促使着作者将其美化,对其中的一些部分从现实中抽离并置换为概念中的理想型,在这一过程中身体则成为一个不断被重构,不断演变的“符号”。
② 用“混淆”的符号塑造的“中性”身体。
从对“女性符号”的运用来分析,《半透明》在审美取向上是倾向于女性美的;但是在触及到具有深层意义的“性别”问题的表现时,作者没有采取带有明显倾向性的态度,而是选择了“刻意回避”的方式。在对比每个形象之后就会发现,所有身体的“第一性征”都以不同形式被隐去了,或是遮住,或是镂空,性别的痕迹成为空白。显然,这是作者有意将敏感的话题“模糊”掉了,使生殖符号的意义在“身体”上消失。因为作为生殖符号的女性的乳房和男性的阳具出现在图像中时,会带给人强烈、直观的官能刺激,不自觉地充当了两性的欲望对象;然而欲望经常被描述是“丑陋的”,如《圣经》故事中将欲望视为人性的堕落一样,人类欲望的存在与人类的道德美学似乎总是背道而驰的。那么人类是否能控制、超越肉体欲望而回归原始的单纯呢?在作品中作者做了一个简单的“加减法”:将两性最基本的性别特征去掉,再抽取部分的男性“身体符号”与女性“身体符号”混合相加在一起进行重构。两性在同一个身体中呈现出混乱与不完整的状态,看不出性别的身体就形成了一个新的“符号”——中性的“隐喻”。在人的道德美学中,或许只有“中性”才能达到理想中的高尚与淡定。艺术家在作品虚构了一个异化的形态,然而回归现实之后重新再来思考,人即使在超越肉体与欲望的束缚之后,建筑在生理差异之上的两性文化模式,始终是人类从深层意识中无法回避问题。
与其说是对于性别的“回避”,不如说《半透明》是在以未来式的幻想,制造了一个身体的“乌托邦”。在艺术家年轻的心里身体就是表现艺术与美的形式,以自由、愉悦的符号。在今天随着两性文化的发展,性别文化差异被不断研究与争论的时候,他们以“天真”的方式、“纯粹” 的目的将身体从复杂的性别中暂时解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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