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映到文化圈和书法界,随意戏弄、挑衅弱势人群不过是司空见惯之事,人们已经逆来顺受,见怪不怪了,思想也随之变得麻木。公益性活动演变为商业行为,文化公共秩序被特定范围内的“游戏规则”所代替。一小撮人成为了这种“游戏规则”的制定者,他们是惟一的解释权拥有者,即便随意更改,也能给出“永远正确”的解答。失去有效社会公众监督的“游戏规则”,实际上是将不无霸道的“潜规则”在“明规则”的名义掩护之下,明目张胆甚至冠冕堂皇地进行全社会性的强势推广。从高等学府的话语权利独揽到书法机构各种活动的垄断性实施,无一不暴露出书法界的不平等和不公正。民主成为幌子,权利高度集中。社会公器(诸如行政、文化权利和相关舆论媒体等等)不再充分为社会公众所利用,而成为一部分特权人士和组织谋名敛财的工具。
在整个社会的大环境和书法圈内的这种“小气候”的互相作用和影响之下,普通书法人的生存状态越来越差,危机感越来越强烈。能够平心静气、淡定从容从事书法研究与创作,不过是一个如同“天方夜谭”一般的神话。随大势、赶潮流成为一种趋势。个人宣传演变为整体忽悠,自然需求转化为强势推广。而强势阶层对权利的争夺与名利的过度追求也逐渐形成恶性循环,但凡拥有一点便利者,便要不失时机从中渔利,总要想方设法从本来就不太大的书法市场份额当中分得一杯羹。由此,虚饰矫情无所不在,巧取豪夺见缝插针。看似轰轰烈烈的群众文化运动,实质上演变为书法界的“金字塔”建造工程,最终获利的还是高居于金字塔尖的少数“游戏规则”的制订者,其次是属于中部位置的附和者和追随者,而处于“金子塔”基座的基本上都是弱势人群,只有主动退出和被动接受的两种选择,如果不遵从“游戏规则”,甚至连成为塔基的一分子的资格和机会都没有。
鼓动宣传和刻意炒作成为当代书坛的一大特点,也是市场经济时代整个社会的总体特征。“包装文化”的核心是实现经济利益的最大化,把好的宣传得更好,把不好的也要包装为好的。而“包装文化”的恶俗仍然在于坏的商品和事务在漂亮包装的掩盖下,大行其道,以售其奸。从硬包装到软包装都无不夹杂着钱权合流的各种交易,甚至是赤裸裸的交易。
《庄子·列御寇》中曾言:“庄子曰,知道易,勿言难。知而不言,所以知天也;知而言之,所以之人也。古之人,天而不人。”对此,流沙河先生有如下的解释:庄子说,学道懂道不算困难,难在懂了而不夸夸其谈。懂了而不夸夸其谈,因为他已回归自然;懂了而去热情洋溢地鼓动宣传,搞“人伪表演”可见他仍是门外汉。古代修道者谨守朴拙,与一切装腔作势绝缘。流沙河还在最后得出了“鼓动宣传,违反自然”的概括性总结。
我们常常说:“人作恶,天知道!”但天从来是不说的,因为世道轮回,因果报应。“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但我们不能对庄子的话包括一切圣贤言语进行机械的理解,要融会贯通。假如一个人虽满腹经纶身怀绝技而默默无闻衣食无着,还能够做到“抱朴守拙”吗?假如孔丘老夫子不去周游列国,四方游说,他的思想能为世人所广知吗?任何学问,缺乏实际使用价值就是迂腐之论,无用之学。实质上,经世致用才是古来文士最基本的人生理想。迄今为止,这种思想犹未过时。我倒是更愿意看到,真正的“知者”能够把“一知半解”或“一无所知”者欺世盗名、招摇过市的虚伪的一面“道”出来。如果大家都知而不道,缄口不言,一切仰仗于因果,期待于天道,则“三才天、地、人”谈何和谐也!弱势如果一直默而不争,以为“不争之争”乃是上上之争,那是自欺也。倘若强势不顾弱势死活,或名或利,一争再争,乃为欺人也。强势不争,已然丰裕,弱势争之,尚且短缺。故我以为,所谓“不争之争”,关键在于分寸尺度和方法策略也。
书法界的山头林立和各种“观念”、“主义”之争,其中一些根本与真正的学术无关,而是话语权力争夺和书坛“圈地运动”的生动体现,但往往就是这些“主义”和“观念”的始作俑者手中牢牢控制着书坛话语权力。很多问题,他们根本无法自圆其说,只能借助于自身所占有的优势资源实施强制性推广。一旦有人站出来戳穿“皇帝的新装”,就会遭到或明或暗的有组织的猛烈攻击。
当为了片面追求名利而逐世俗之所好,一切高雅的文化活动场所都成为锱铢必较的集贸市场一般时,当书法创作都主动或被动转变为讨好他人的“川剧变脸”之时,当书法家们在权势和金钱面前都变得噤若寒蝉唯唯诺诺之时,当所有的书法人都被“书法买卖”的魔力之剑困扰得无力自拔之时,如果还有人问“当代书法最缺什么?”那么我会毫不犹豫地说,当代书法最缺的不是别的,作品缺的就是格调和风雅,而书家缺的就是士气与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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