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冰
记者:这样说来,你们确实有“主流”与“非主流”的这样一个判断?
徐冰:对。“亚”有点边缘的意思,或者说,是一种非主流的、生长中的,还没有被重视的。它跟主流文化或者说成熟文化各司其能,是相生相克这么一种关系。
记者:这种非主流,主要是指商业的、艺术市场的,还是学术上的?
徐冰:都有吧。其实文化、艺术在哪块儿都有一个成熟文化、主流文化,另外有一部分肯定就属于“亚文化”范畴。
记者:那么,你认为当代艺术现在的主流面貌是什么?
徐冰:这个在中国和在中国之外不太一样。比如说在全球,现代艺术差不多是指1989年以前的艺术,以后的艺术则被认为是当代艺术——当然有各种不同看法,但从1989年开始,国际和中国确实都在社会政治结构上有很大的改变,这以后的艺术有比较明显的体貌特征。但在中国有点儿混在一起,当代艺术、现代艺术都是混着说的,比如市面上一般认为,现代艺术是指那些在商业上显示出成功的艺术,有点儿这种概念。其实当代艺术这个领域并没有什么标志,因为它本来就在生长中,或者说在自我否定之中滚动,而商业上的成功提供了一个“量”的数据,是容易界定的,因为没有任何第二个清晰指数来确认这个东西的当代价值。这有点无奈。
记者:相对于刚才所说的主流,你从这些年轻艺术家的作品里看到什么新的可能性吗,或者说中国当代艺术的某种趋势?
徐冰:艺术的趋势和他们的生活方式是有关系的。我们从展览中总结出来的那六个现象修辞,蔓生长、自媒体、微抵抗、宅空间、浅生活、未知数,多少就有这种趋势的分析在里面。有些东西它会滋生出来,成为将来艺术的一种成分,那是肯定的。至于你说他们会有什么风格,风格本身并不重要。我们做这个展览最想看到的就是具有原创力的一些作品的出现,或者说是我们过去没有见过的一种艺术方式,哪怕说不成熟,或者带有幼稚性,可是它里面一定有一种东西是带有种子的性质,属于未来的。但是,我们在梳理这些年轻人的作品时感觉,有一些这样的东西,但并不像我预期的那么多。有些作品,你可以看到他们有一种好的倾向,但是还没有生长出来,或者艺术家自己可能也没有意识到在他的作品里头有一些东西是有生长性的。
记者:比如说?
徐冰:比如说张文超的作品。他是我的研究生,我比较了解。他是美院附中毕业的,考了美院本科,然后又在美院上研究生,身上带有很强的学院基因,但是他这次的创作提示出一种新的形象语言,就是有和我们过去的绘画表达不同的东西。他有一组作品叫《未知的旅程》,用一种图像化的语言来讲自己的生活旅程,比如他画超市,用非常具体、有效的视觉语言来表述,包括超市的那种装修材料的感觉。他要说的事可能用现有的语言是说不清楚的,这时候新的艺术语言就有可能出现。他将影像、游戏的元素与很好的油画语汇混用在一起,扩展了我们的视觉感受。艺术家在艺术语言上哪怕只有一点点推进,也是不容易的。
记者:你觉得现在的主流有没有可能被这种“亚现象”所替代?
徐冰:对亚文化有研究的人都了解,它与主流文化可以形成转换和变异的关系。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儿,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责任,如果你要成为和那些大腕一样重要的艺术家,需要做的不是模仿他们的样式和渠道,而应该琢磨他们是怎么用艺术和他们的时代发生关系的。这是一种“技术”,这技术是有高低区分的,而风格和流派之间是没法评出高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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