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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思当代文人画文脉难续 不仅仅是笔墨功夫

艺术中国 | 时间: 2012-08-28 10:47:10 | 文章来源: 东方早报

当下的文人画现状到底如何?如何看待所谓的新文人画?陈师曾先生曾提出文人画家须人品修养、学问、才情与功夫兼备。但在当下,很多画家却去掉前面几项,只注重功夫技巧,可算是本末倒置。

宋代梁楷的《李白行吟图》既是文人画,也是表现文人的画作,寥寥数笔,把中国文人士大夫的风度与才情表现得淋漓尽致。当下的文人画,其现状到底如何?如何反思所谓的新文人画?早在1990年前后便是新文人画活动主要参与者的刘二刚与《东方早报·艺术评论》说起当下的文人画时认为,陈师曾提出文人画是文人人品修养、学问、才情与功夫的体现,但现在很多画家却多把前面几项都去掉,只注重功夫。

文人画在中国美术史影响深远,画中多有文人情趣,画外则流露着文人思想,苏轼曾提出“士夫画”,而宋代梁楷的《李白行吟图》则以寥寥数笔把文人士大夫的风度与才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当下的文人画现状到底如何?如何反思所谓的新文人画?早在1990年前后,画家刘二刚便是新文人画运动的参与者,20多年过去了,大多的时候,刘二刚喜欢躲在南京一幢公寓的顶楼“午梦斋”,摇一把蒲扇,且文且画,且酒且读,或看看顶楼菜园的瓜豆蔬菜,自得其乐。尽管极少参与文人画的活动或展览,然而当与《东方早报·艺术评论》谈起文人画时,刘二刚却似乎收不住话题。他认为,中国画家应当就是文人,陈师曾曾提出文人画家的人品修养、学问、才情与功夫,但现在的问题是很多画家把前面几个都去掉,只注重功夫与技巧,那是本末倒置。

过于注重技巧只是谈"花样"

《东方早报·艺术评论》以下简称“艺术评论”:陈师曾对文人画曾讲“不在画里考究艺术上功夫,须在画外看出许多文人之感想”。说起文人画,总不免想起1990年前后的新文人画运动,包括边平山、朱新建、李老十还有你都是参与比较早的,现在怎么看?

刘二刚:说实在的,我们在1990年前后的那个“新文人画”,搞了十年后就基本上不谈了,各忙各的。我说所谓的“新文人画”也谈不上是一种流派或者运动,文人画是个人的事情,是要修炼个人的一套东西,诗书画印这一套。当然,当时大家对文人画也比较喜欢,再加上对西洋的冲击,各种各样的东西都出来了。也就是大家一起玩玩。

艺术评论:当时还有陈平、了庐、王孟奇等,你们就是觉得气味相投是吧?

刘二刚:对。大家就在一起搞搞,正好因为到了改革开放以后大家都需要各种文化,大家就对文人画感觉比较亲切,感觉到中国传统的东西不能丢掉,但是一直到1997年,后来在中国美术馆搞了一个新文人画十年展,当时一些学院派等的争论也有不少。

艺术评论:从1997年到现在又过了15年了,这15年你觉得对文人画的看法有什么变化?

刘二刚:其实这个15年当中,大家反而冷静下来了。过去大家有一种玩的性质在里面,比较粗糙一些。现在谈起文人画会谈起当初的我们,倒不是说哪些人在一起才叫做文人画,我觉得谈这些没多大意思。关键还是谈你的绘画主张到底如何——不参加展览的也可以叫做新文人画,参加展览的也未必是。像名气比较大的比如田黎明、刘进安,他们也画得很好,但是你若是把他们归到文人画中(可能欠妥)。首先什么是新文人画呢?我认为跟文人是分不开的。

艺术评论:首先画家必须是文人,必须有传统文脉的滋养。

刘二刚:对,在形式上还必须有基本的形式,一是宣纸,一是诗书画印。我们先把“文人画”这个词放一边,先谈中国画。中国画首先是有中国特色的,我认为的中国画首先是得有儒道释三家思想浸染的。

艺术评论:从唐代的王维,直到苏东坡、米芾、文同包括倪瓒等元四家以及唐寅、董其昌等下来,直到陈师曾、齐白石等。

刘二刚:对,一路下来的。思想是儒道释三家的思想。这其中主要的我认为是以虚代实。

艺术评论:而且,隐逸的思想也比较多一些。

刘二刚:文人画要提供思想的东西、给人想象的一种东西,特别是精神上的。这就与西方艺术有很大的差异。

艺术评论:中国画很大一部分是在“道”之层面上,技术上当然要考虑,没有技巧当然不行,但这不是最主要的,西方艺术与我们就有很大不同。

刘二刚:我们是虚的,西方的画比较实,而我们的画给人想象的感觉,还需要品。还有我们以静观动的方面多,形成文人画之后我认为就更加完善,更加多了。有了书法,有了题跋,再加上印,这些虚的东西,容量就更大了。本来是一张画,它则把容量拓展到了文学、哲学、思想。“五四运动”以后,对很多的传统要打倒。对文人画也想来整顿,包括对“四王”等也是,当时很多人都觉得文人画没用,陈独秀、康有为他们都谈到这一点。

艺术评论:当时对传统文化的偏激是因为国家存亡的背景,但此一时彼一时。

刘二刚:当时整个国家都要灭亡了,大家就要找原因,谈到绘画、书法,觉得或许这方面有问题,觉得中国书画里虚的东西太多。

艺术评论:从魏晋到晚明这一路,其实都更注重人的品格与内心的自由,中国书画其实并不仅仅是虚的东西。

刘二刚:当时国内的科技方面,经济与实力没有跟上,很多人就要把这种文化推倒重来,从西方去找。

艺术评论:包括徐悲鸿后来提倡的美术教育。

刘二刚:徐悲鸿回来后建立美院,以及提倡的一整套美术教育体系,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艺术评论:《东方早报·艺术评论》去年刊发过一篇长文《徐悲鸿批判》,有对他价值的重新认识与肯定,也有对他美术教育体系的反思。徐悲鸿是顺应时代的,当时也需要这样的人,但到现在,有些方面还是要反思的——比如,中国美术教育是不是还要一直那样呢?

刘二刚:徐悲鸿在当时本身的修养和才气确实是达到的。另外一个他也爱才,傅抱石、齐白石都是他(扶植的),他很爱人才。他在中央美院把齐白石请来上课,做教授。

艺术评论:这放在现在几乎是不可能的。

刘二刚:所以徐悲鸿这点我认为还是不错的。如果说徐悲鸿死得再迟一些,当然也不会改变他的这一套理论。当时还有一个陈师曾,他也死得早,如果他来当美协主席的话可能又不一样。他主张文人画,他提出文人画的几个要素:一个是要人品、修养;第二是学问;第三是才情;第四才是功夫。我们现在的绘画是怎么样的呢?把前面三个都去掉了,只有功夫。

艺术评论:而且这种功夫是机械化、流水化的。

刘二刚:这种功夫基本上就是所谓的技巧,现在的技巧谈不上是真正的技巧,刚才说文人画要追求真,所以谈技巧是谈花样,而“花样”自古以来都是追求的华丽等,过去是一直反对的。

艺术评论:就像过去的汉赋一样,扬雄晚年就曾反思过于注重技巧是“雕虫小技”。

刘二刚:过于注重技巧是旁门左道。现在缺少的是一些表达实质的东西。

艺术评论:现在看来看去很多画家,也许画面很漂亮,他们的笔墨就是没有真气、真意,而且缺少才情……

刘二刚:最后不知道讲些什么东西。包括电视、小品等很多方面也是。灯光、布景等等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艺术评论:这和整个社会的背景是有关系的,比如说电影,张艺谋从朴素到后来纯粹追求视觉效果,几乎没了灵魂。

刘二刚:就像美国大片,讲到最后也就讲了一点点的东西。我认为中国画就是以少胜多,以简代繁的。西方是把简单的东西复杂化,而我们是把复杂的东西简单化。

艺术评论:就像“简约”、“朴淡”等关键词。

刘二刚:这就是中国特色。

艺术评论:中国画有几种流派,比如山水有青绿、工笔等,其实我们讲的是水墨写意这一派。

刘二刚:可能还要多谈一点写意的问题。前段时间又起了一个新写意派,我说这是什么?写意这个东西本身就是所有绘画中都要表达的这么一个东西。总要表达一个意思在里面。所以说对文人画的总结我觉得可以说是中国画的精英吧。中国画在“五四”之前也没具体地谈文人画,实际上文人画就是中国画,中国画就是文人画,后来才慢慢分出水墨画等。实际上又把一个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了。每个分类下面又有分支分出去了,水墨画里面又有别的分支。就好像美术家协会一样,原来并没有书法协会,也没有印章协会,现在全分出去了,而且还越来越复杂。实际上很简单的事,把画画好就行了。文人画现在有提出来,哪一个能代表文人?文人是过去的东西你还来谈?实际上说这话的人是不自信,我认为人品、学问、才情、功夫已经是比较完整的表述了。

艺术评论:但这几样在当下有多少画家能达到呢?

刘二刚:现在画家把难的东西都去掉了,我认为中国画发展不能把难的都去掉,高深的、难的东西都去掉是不行的。

艺术评论:这是魂,去掉了就是买椟还珠,对文人画而言,如果光谈技术,以至有人戏称中央美院就可以变成“中央美术技术学院”了。

石涛画语与齐白石题画的启发

刘二刚:过于注重技巧与老师、学校领导也有关系。现在的教学方法是把学生带到外面去写生,还有一个是在室内画,画得像就行。实际上,写生的理论,我认为石涛在《画语录》是比较完整的,其他不少是零零碎碎的。

艺术评论:石涛的《画语录》是有体系的。

刘二刚:他就谈了“我为山川代言”、“搜尽奇峰打草稿”。但是现在很多人就强调一句“搜尽奇峰打草稿”,其实下面还有一句“山川与予神遇而迹化也”,这是很重要的一点。也就是写生的出发点是什么?不仅是“搜尽奇峰打草稿”,一个是要为山川代言,山川为你,两者结合,神遇而迹化。打草稿只是草稿而已。现在学校里面画画就是盯着某个房子某棵树画。

艺术评论:“神遇而迹化”实际上首先要有一个人的修养,能与山川对应呼吸,也得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气场在,方可神遇而迹化。

刘二刚:实际上这观点在唐代就提出来了,即“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不仅是外师造化,而一定要中得心源,这很辩证、很科学的。我们也并不是反对写生,像苏东坡就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中国画家去写生是一种游山玩水、游记式的观察方法。

艺术评论:还是谈石涛,有很多册页看得出是写生,逸笔草草,很率意,但十分生动,或是“得意忘形”之作,都是记行旅中的山水风景,如《江行图册》等。

刘二刚:是的,当时他也不可能那么的具象,以前是走一通记一通。

艺术评论:有些还是回忆,有抽象记忆的成分在里面,一些文人,比如沈从文在《湘行散记》里也画过不少沅江行记的草图,多是印象式的,也有些意思。

刘二刚:包括素描、写生,像《韩熙载夜宴图》,画家也是偷偷地去看,晚上回来画一下。

艺术评论:写生不等于写实,写实就落到西方文化的层面了。我们理解的师造化,更多地强调写神或写意。

刘二刚:反观今人对画的追求往往是“得形忘意”。这都是长期以来受到的“以素描为一切造型基础”的影响。时人常会有一种错觉,误以为“逸笔草草”或是“大笔一挥”的画就是写意,甚至说是大写意,超写意。写则写矣,弄来弄去这“意”却叫人看不出,心中无意或是这“意”是虚假的、功利的,这就是为什么有许多画不能打动我们的原因。有些理论家谈什么“似与不似之间”,在什么地方都好用。

艺术评论:这是模棱两可的话,其实本来有完整的表达,不能抽取一纸半言来理解的。

刘二刚:还有一种是画得不怎么样的,表达不出来,然后说,看不懂是你的事。这点齐白石就比较踏实,他说,“太似为媚俗,不似为欺世” ,文人画发展到齐白石这个阶段,我认为他就是文人画。他是从民间画家里走出来的文人画家,达到了很高的境界。

艺术评论:实际上齐白石将文人画融入民间的清新与朴素,真的是为中国文人画开出了一个大气象。

刘二刚:1949年以后相当长时间提倡文艺要为工农兵服务,一直就不敢提文人画,这和当时的文艺方针有关。

艺术评论:齐白石被授予过“人民艺术家”的称号,这当然也对,但回顾齐白石之所以长成为齐白石,从木匠转而学诗学印学画,实际上是经过一个完整的中国传统文化教育的。

刘二刚:他最崇拜徐渭、八大,自称“青藤门下走狗”,有真正文人的精神在画中。所以说齐白石雅俗共赏搞得好!他把民间的审美味道融合进去了。他比吴昌硕、黄宾虹更有意思,齐白石的“趣”尤其好。

艺术评论:这个“趣”与之前讲到的品格、才情有关系,所谓“真趣自得”,看齐白石老人的画,那种天趣,一下笔就感觉出来了,这是不一样的,与黄宾虹、吴昌硕确实是很大的区别。

刘二刚:我早几年总结了一下这些问题,比如我,追求的就是四个字,“情、趣、简、真”。这个“真”其实画家自己心中有数,有些是为人而画的不是为己而画,比如大会堂需要你画两张画,应时的画,不是发自内心的。

艺术评论:真意、禅意其实很多画家都会讲,似乎是一个招牌,但笔墨之间是不是真有这些,其实区别大了去了,也是能看出来的。其实那种“装”是看得出来的,是不一样的。

刘二刚:画家自己有数。但是到底真不真,确实也是能看得出来的。还有,现在谈到“情”可能说不清,牵扯到修养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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