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酉阳乡村艺术季开幕式现场
十月伴随一场微凉的秋雨,中国酉阳乡村艺术季如期开幕。在开幕式现场,LED屏幕显示着一连串有趣电话对谈的互动问答。那是艺术家焦兴涛在叠石花谷用总长35米的木材,堆出了一个数字柴堆的作品。这件作品名为《13896152193》,也是艺术家的真实电话号码,艺术季开启之后,作者就用这个手机接听每一个愿意打进电话的人,和他们对话、互动,回答他们任何感兴趣的问题。
焦兴涛 《13896152193》 柴堆。长度80cm、径宽10~25cm的带皮杂木。 约35米长,十一个数字柴堆(数字“1”为0.8×5×2.5米,余下数字柴堆皆为2.5×5×2.5米)
在酉阳乡村,劈柴是农户的必备之物,围火塘而坐,是当地最典型的乡居生活的场景。另一方面,手机通讯的出现,它在乡村运用之广,极大地改变了乡居生活在信息沟通和传播的局限。这件装置作品,用传统媒介,表达了最当代的现实,让质朴的乡居生活具有了当代气息。
酉阳叠石花谷
从一开始,酉阳当地及艺术季的策划团队就决心打造一款不同于其他艺术介入乡建项目。因此,和焦兴涛的作品一致的是,艺术季的其余16件作品也均为艺术家为此次艺术季全新制作的作品,所有作品方案全部都是在现场考察的基础上,针对环境,针对地域特点来进行创作的。由于坚持在地化,突出地方资源,所以,这些作品就像是从当地生长出来的一样,而不是把艺术家的个人作品从工作室、从展厅简单地复制、搬运过来。
酉阳叠石花谷
艺术季的策划团队规定整体项目必须实实在在的切合“在地性、话题性、艺术性”三大要素,艺术季以邀请和征集的形式邀约世界各地的艺术家、建筑师、设计师、民间能工巧匠、非遗传承人等跨界联合并深入现场,和当地居民一起参与艺术:以乡村生活环境为背景和载体,将生活、现场、公众、艺术、生态、功能有机结合;以艺术的方式重建乡村和乡村文化与秩序。实实在在让乡民富起来,也呈现乡民需要的艺术,从而使艺术与新农村建设一同生长出来。
此次中国酉阳乡村艺术季是重庆酉阳从2019年开始启动的一个为时三年的项目,它依据时间先后,在叠石花谷、菖蒲花田、红花村三个地方分别展开。酉阳乡村艺术季一方面它以推动酉阳文旅发展为契机,另一方面,它是在原有酉阳“桃花源”景区的基础上,通过乡村艺术,探索、发现、重建新时代的乡村美学。
酉阳乡村艺术季艺术家代表
寻找新乡村美学之路
艺术季的策划团队提出一种酉阳模式:常态化、制度化、综合性、在地性。
一、常态化。不搞一哄而起,一哄而散;连续三年、三个村庄、三季活动持久进行、长远规划。
二、制度化。根据项目诉求成立艺术季组委会,组委会为项目述求负责聘请展览学术委员会,展览学术委员会为项目质量负责筛选策展团队,策展团队为项目落地负责实现项目诉求,从而形成闭合的、制度化的组织机制。比如说,无论是策展团队邀请,还是公开征集的艺术家与作品,均以质量第一为原则,比例不做硬性规定,但所有的作品均需学术委员会讨论通过。
酉阳乡村艺术季开幕现场
三、综合性。首先是创作者的多样,参与者不仅仅局限于雕塑家,还有建筑师、设计师、民间能工巧匠、非遗传承人等,容许不同类型、不同形式作品,呈现开放的特色;其次是参与形式的综合,既可个人创作,也可以采用工作坊的形式,以不同的小组、组合进行创作。
四、在地性。首先是艺术家角色的转换,需以三农服务为基本立场,成为乡村的建设者、农民的合作者,和农民一起做艺术,做农民需要的艺术;其次是艺术家需要挖掘深度酉阳的历史、文化、自然等资源,围绕酉阳的需要、地方的问题等进行针对性的创作;最后则是作品呈现上,尽量运用在地的材料,如石、木、竹、稻草、植物、花卉、水面、废弃的农用工具、物件等等进行创作,最大限度环保节能,突出地方乡村特色。
然而,在目前名目繁多的艺术乡建,艺术介入乡村的活动中,酉阳乡村艺术季如何通过自身的实践,寻找到一条具有文化传承,具有地域特色,具有当代创新的乡村美学之路?什么又是今天所需要的乡村美学呢?这正是乡村艺术的酉阳实践所要面对和解决的问题。
“重建新时代乡村美学不是为了复古,也不是为了怀旧,而是以开放、包容、进取的心态,面对当代文化的发展,在传统乡村美学的基础上,进行新的创造,创造出与时代同行的当代乡村美学。纵览2019中国酉阳乡村艺术季第一期的17件作品,它们从不同侧面,证实了这种新的乡村美学的兴起。”艺术季总策展人之一的孙振华说到。
傅中望 《斗笠》 枯树、竹编斗笠 高度5~18米、树径10~50cm的枯树8棵; 竹编斗笠直径6米/顶x3、直径3米/顶x2、直径2米/顶x3(共计8顶)
就地取材
比如在在地性方面,艺术家需要挖掘酉阳的历史、文化、自然等资源,尽量运用在地的材料,如石、木、竹、稻草、植物、花卉、水面、废弃的农用工具、物件等等进行创作。比方说,斗笠是农村最常见的一种遮阳避雨的工具,艺术家傅中望的《斗笠》就是具有非常浓郁乡村气息的作品,作者为现场的枯树带上特意编制的竹编大斗笠,放大、突出了普通的乡村日常物品,又让枯死的树木,以另一种方式存在。
李娜 《宝 •物》 方形镀锌管、旧农具 高12米
艺术家李娜的作品《宝 •物》也是突出地方性的,她取用酉阳本地土家门楼的造型因素,采用方形镀锌管的材料因素,利用博古架的功能因素,共同搭建成一个“记忆”中的建筑。并在建筑的不同部位放置当地居民已然废弃的各种农具,从而使乡村的普通和寻常具有了纪念碑的意义,进而探讨当地村民的人地关系、人居关系等生存处境问题。
幸鑫 《火车》 钢架焊接、本地扫帚(高梁穗或竹梢) 车头13x2.5米高3米,车厢9x2.5高3米x2(两节),共计长度32米(车厢间距0.5米)
艺术家幸鑫的作品《火车》则采用酉阳当地村民家家户户都在用的“扫帚”。这种扫帚是由一种一年生灌木植物捆绑而成,这种植物主要生长在酉阳及周边武陵山地带的几个区县。一般在初冬之际收割并加工,供本地人一年的使用。而这列早期蒸汽式“火车”,其构想成熟于2019年仲夏,为了作品的落成,酉阳及周边区域所有的扫帚都搜罗了起来,才将农业文明和工业文明巧妙地嫁接,展现出社会发展变化的现实。
锲入环境
本次乡村艺术季的作品中,还有几位作者由于对当地环境的深入考察,针对具体的地貌和环境,创作出了他们深度地锲入环境的作品,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张翔 《星图》白色石材(白芝麻灰)直径30cm/40cm/50cm/60cm石球,共计230颗
艺术家张翔将大量人工制造的石球置于天然的石头风景之中,抽象的几何规则球体与不规则自然的形态立刻形成强有力的审美对比。佛说:“境由心造。”此岸风景的美丽更多来自彼岸心境的加持。自然的景致的确鬼斧神工,但没有人文的风景还是风景吗?古人所谓的“天人合一”是对宇宙的宏观理解和想象,这个想象的通道就是时空交错的艺术表现。自然与现实的弥合才是“合一”的状态,此作品试图去尝试探索他们的交点。张翔把这件作品命名为《星图》。
曹晖 《千秋雪》纯白色石材(汉白玉)20—100cm直径不等的异型,60块
艺术家曹晖的作品《千秋雪》以景区黑花石为创作依据,并采用汉白玉与之匹配,在黑色的石头上营造出一片“冬日残雪”的景观:创作出远景、中景、近景三种不同的雪景意象,有堆积、有流淌、有融滴,形态多变而可爱。让原本平凡无奇的山石地面,平添出一种神奇,产生出让人惊赞的视觉效果,改变该地貌相对单一的景观状态。
在策展人孙振华看来,新的乡村美学不再是陶渊明式的“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它们是乡村的,但是又是当代的;它们是怀旧的,但又反射出时代的痕迹和变化,反映了当代人对于近日乡村的新的审美感受和体验。
赵明 《日常景园》 铸铜 +不锈钢 约长3米、宽1米、高4米
艺术家赵明的《日常景园》,来自作者在现场对农户家居的观察,发现这里木从石出,且各家各户都有自己的园林景观。于是,作者将这些元素集中,以石为媒,以中国传统园林的“置石掇山”融入艺术创作,让叠石耸立。
在旧物发掘的努力中,作者既完成了一件装置艺术作品,又形成了一项可持续的社区艺术行动;更是在新的转化、提升、再造中,让村民的记忆碎片共同拼绘成寄托着他们美好“愿景”的家园。
洛鹏 《水印风雨桥》 不锈钢管 +循环水机械系统 体量:宽1.4米,高8米(地下2米),长26米。可通行铁架直桥50米。
和赵明一样,艺术家洛鹏的作品来自最常见的乡村建筑——风雨桥。洛鹏对传统进行了大胆地转换,以酉阳传统土家族建筑元素与最常见的乡村风雨桥建筑元素为支撑,采取不锈钢管加循环水机械系统,呈现出一座由水帘构成的风雨桥景观装置。它在呼应酉阳当地人文特质的同时,也为村民和参观者提供了一种完全不同的穿行体验,这种对传统乡村元素的利用和重新创造,让乡居生活和当代世界产生了关联。
刘佳 《悄悄话》3mm不锈钢锥形管热压弯/锻造、声音装置一期11米长(5根)、二期8米长(7根)
改变“我做你看”;“我教化,你接受”的传统模式
不仅如此,本季艺术家作品中,也注重了强调互动参与的作品。这些作品改变了“我做你看”;“我教化,你接受”的传统模式,将接受者的主动性放到了非常重要的位置上,最后导致的结果只能是,作品只能让创作者和接受者共同完成,这种参与和互动方式所反映出的,是乡村美学的嬗变。
在中国从古至今的农耕发展史上,人们与农具关系从来都是依赖的。对于一个长期以“关系”为母题的城市艺术家来说,刘佳的《悄悄话》也是用娱乐化的方式,将“悄悄话”、“倾述”、“倾听”这些涉及到交流、对话的问题突显出来,达到互动的目的。
武小川 《九曲十八道之四——镜墙》 石材/碎石铺装、红色花卉栽种、山石/枯树装饰、镜面不锈钢 直径20米(外延铺4米的碎石)、整体高差约2米、镜面不锈钢(箱体装置)1.5×2.2米四块。
艺术家武小川的《九曲十八道之镜墙》则创造出一个十分富于人文内涵的互动景观,他使用的材料除了石头,还有植物,枯树,镜面不锈钢。这件作品借鉴了民间“转九曲”的习俗,将其审美化和景观化,构造了一个类似广场的参与式空间。对观众而言,这是一个奇妙的旅程,它不只是按作者所指引的九曲十八弯的路径行走,更重要的这是一个感受和体验时间过程,也是空间过程。参与者与作品和作品的“镜墙”之间,形成了互为关照的丰富关系,它们有虚实关系,看与被看的关系,除非身在其中,否则无法领略作品趣味所在。
张超 《流年》 夯土墙、弹力装置、特制竹子、黄铜喇叭、铁块(旧农具熔炼) 直径为12米,高5.4米
艺术家张超的《流年》用夯土墙、弹力装置、竹子、喇叭、旧农具熔炼的铁块组成的一个构筑物,这也是一件身体参与的作品。这件作品既并不具体呈现某个传统物象,也不是明确表达某种当代意图;它更像是一个用人们熟知的各种物件所构建出来的,容纳人的身体体验的容器,它新奇、神秘,在里面可以体验到时间的流逝,空间的异样,声音的神奇。
陈扬 《里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 竹编 +球面镜 直径5.6米,高6米
从历史上,传统乡村美学中所包含的那种和大自然温馨、和谐的关系,是它最有魅力的地方。如何以绿色、生态的方式,重建乡村美学,在本次酉阳乡村艺术季中也进行了相关的尝试。
比如艺术家陈杨的《里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是采用竹编加球面镜作为材料,创作出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它既可以由外入内,也可以由内看外,它以人们习以为常的竹子作为材料,除了它的自然属性之外,竹子对中国人而言,还有一种特殊的文化的联系,竹子天生地让人感到亲切、自然、安逸,人和竹子的这种亲近感显然是由竹子本身的历史和文化书写所决定的。
单丞 《农卷风》 竹编+石板、竹编农具; 约直径3.5米竹编圈体,长20米
艺术家单丞在深入与农家交流后,艺术家选定竹子和当地石材作为基材,寻找农家最常用的竹编器物,试图在作品中融入当地人的记忆点。作品《农卷风》在竹编圈体中编入农家的日常器具,显得别出新意。竹子这种材料虽然算不上永久性的材料,但正因为它不是永久的,所以具有可再生、可降解的特点,它不会影响和破坏自然资源,属于典型的生态材料,所以本次艺术季,竹子材料特别多。
陈扬 《漂浮的树》3mm镜面不锈钢塑形 柱筒直径以实际树木为准,高约250cm,6棵
陈扬的《漂浮的树》是生态美学的另一种思路,即化腐朽为神奇,对废弃的再利用,使之变废为宝。作品采用镜面不锈钢包裹住树干的底部,使之产生反射,营造出隐约而奇妙的悬浮效果,成为一景,同时也使失去生命的枯树重获新生,随即化腐朽为神奇。
李浏洋 《不愿离去》 给排水系统(造雾、滴灌系统)、声音装置、公分石+耐候钢板(铺装) 安装(乌桕树)高度约8米、铺装直径6米
李浏洋的作品也是利用枯树做文章,他的《不愿离去》为枯树安装造雾、滴灌系统,环绕枯树,造成雨雾效果,让枯树物尽其用,变得诗意盎然。在酉阳的叠石地貌区域,木从石出,本是一种奇观。艺术家为了突出和强调这种奇观,歌颂生命的坚强,表达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特选用了现场最为粗壮的乌桕树,为其安装造雾、滴灌系统,留下一朵云,抓住自然中的一瞬间,抓住这个季节的样子,使这棵树全年烟雨萦绕,从而营造一种诗意的情境。
去精英化,做农民看得懂的艺术
总体来讲,本次酉阳乡村艺术季,强调去精英化,做农民看得懂的艺术;同时也强调功能化:希望这些作品本身就帮农民解决实际问题,能融入乡民的生活,帮到乡民,例如营造乡村公共设施和公共家具,修桥铺路、美化墙壁、促进环境卫生、改善居住生活条件等等。总之,新的乡村美学不是去功能化的精英美学,相反,它提倡创作有实际功能的乡村艺术,让艺术紧紧和生活融为一体。
然而从实际创作出的作品看,响应这一号召的作品似乎并不多。这在很大程度上,恐怕还是与大家对什么是乡村艺术的理解有关,或许,大家还是习惯地认为,作品总归应该是个独立的存在。事实上,乡村艺术完全可以与具有实用功能的器物、造型、空间结合在一起;它可以和实用品的装饰结合在一起;就像古代的青铜器、陶器、家具一样。
刘佳 《叠石剧场》 景观铺装(石板/本地碎石)、耐候钢板焊接(8mm、10mm型材) 直径约20~30m
当然,有些作品露出了苗头。比如艺术家刘佳的《叠石露天剧场》具有公共空间休憩的功能,它为人们提供了一个小憩、休闲之处。这里的石头座椅打磨成舒服的“懒人沙发”,既有实用功能,又是艺术作品。作品《叠石露天剧场》结合现场山、水、景及人的关系,形成一个具有在地性特色的叠石剧场,起伏的负型与背后的山脉相呼应,采用现场的叠石材料围合弹性蹦床装置,从而激活叠石花谷这个“舞台”,让观众参与到作品当中,使艺术、作品、观众一体化,共同形成一个开放式对话的“能量场”。
冯杨 《位置》 不锈钢锻造 +着漆 高4米
艺术家冯杨的《位置》部分地改变了农村条凳的功能,又部分地保留了它的功能。这件装置作品让人亲切,又很巧妙。这些条凳除了是抽象的装置作品,还可以让人坐,还可以供小朋友玩耍、攀爬,好看、好用。作品《位置》以农村的长条凳为元素,变形为螺旋状几何造型,并将真实的长条凳整齐的排列组合于两侧,形成一组抽象的实用景观装置。
酉阳叠石花谷
乡村振兴离不开乡村美学。这在于乡村不光是一个地理空间的存在,它还是一个美的存在,是一个意义的存在。在孙振华看来,乡村除了生产乡愁,生产记忆,在今天,它还能生产新的价值和意义;因此,乡村振兴的过程,也是新乡村美学的生成过程。“重庆酉阳之所以通过艺术季的形式,进行乡村艺术活动,就是希望通过自己持续的努力,为重建中国的乡村美学尽一份力量。当然,仅仅就目前的规模而言,这些力量也许是微薄的,然而,让人信心满怀的是,酉阳的所作所为正好踩在了时代的节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