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系列对照之前颜色油彩浓郁、堆栈笔触丰富微妙的画法,简直就像刚打底般的晦色稀薄;主要是黑白灰调的画面油彩调得很稀因此处处有流淌的效果,刘炜处理“流淌四溢”的才能也总是能让人激动得击掌拍案的。仿若被撞击了般模糊致不堪辨识的面孔,却精确地纯化了灵体内在深沉的负载与苦痛感。 《我是谁?》系列可以说是刘炜跟传统概念上“肖像画”衔接的节点,在此之前,作品中的人物多被置入场景或叙事中以阐明他的观念;从《我是谁?》之后,他的人物画则多数是胸上或大半身正面像,描绘式的场景与叙事皆退场,人物肖像本身,即传达了生命的所有千万幕场景与叙事。不过在《我是谁?》之后,刘炜于绘画上的研究主要转向风景及静物,直到2010年之前,人物肖像似乎都是刘炜极小品的消闲之作。 直到2010年,刘炜又重启了肖像画的研究,当时是几张尺寸极小却极其破格惊艳、拟仿家户中祖先像形制的小像,浓重细密的黑白灰阶油彩溢出框架,形成类汉砖的体量感,覆盖画面的玻璃则被他击碎一角,让原本不具意义的材质也负载了神秘而强大的隐喻,一张小像因此成为一本悠远生命史的寓言、刘炜轻巧地再创一则经典。 这次台北首展的三件肖像,刘炜透过重新组织诸多刘炜式的绘画语言,再推展出一种新的风格样态。这三件肖像的创作过程皆有印刷图片为本,但每张参考图的纸片仅只吋余大小,也就只是做一个造像的起点而已。这是三张近于以抽象绘画概念完成的具象作品,以无以计数薄而短促的、看似自动性技法般自由跳动、实则是以刘炜的才能精确控制的油彩点线层层迭出,最后一层则是以细短的白色短线挑撇、重点勾勒局部外廓。其实整个过程所使用到的绘画技法在刘炜过去的作品中都曾经使用过,包括最后以白线勾划形廓都是用过的,但刘炜只不过是在画的过程中使用的顺序、比例不同,就轻易地创造了全新视觉。这三张仿如从悠远的记忆中浮现、色彩轻漫而面目有些失焦的肖像画,让我想到塞尚严肃而又朴素的实验、从理性科学到感性文学之间光与色与构图间的穿梭思辨,想到佛洛伊德的油彩肉身形貌可以承载的灵魂深度……。刘炜看似率性散漫的外表底下,其实有着敏感异常的觉知。 风景 1995年刘炜第二度获邀参加威尼斯双年展,而且这次参加的是双年展策展人策画,受到最大瞩目的大会主题展。值此声誉最隆之际,刘炜却对于争逐益烈的艺坛名利场产生厌弃之心,也对于成名的同侪们不断复制自我成功符号不敢求变的普遍现象感到窒闷不耐,从此与北京当代艺术小圈圈越去越远。避世的同时,刘炜开展了全新的题材——风景。 1996至1998年开始几张风景画,刘炜在画面上散布大量以中英夹杂的书写融为构图的文字,像是纪录下他的思绪密码。这段时期另外几张风景画,刘炜则挪借摄影术的焦距概念,在中远景处有以极细笔描绘清晰的树木与房子,而占掉画面超过二分之一的近景,却是一坨浓郁混沌翻搅的血肉之色,或许是山?或许是人?是兽?可以感受到其心境的郁结反复与奔腾;但在画面最下方,刘炜则以稀薄流淌的颜料留出一小片呼吸的缝隙,因此也破格了传统构图的稳定性而创造出整体画面的动态。这几件风景画中没有残留任何刘炜过去可辨识的图像符号,却仍然具有一眼可辨无可拟代的刘炜式风格与笔迹。挟无比天才的刘炜于此显现无比的自信。 2000年以后他的风景画多数是随手取材自他小堡村住家与工作室周遭无名的田边乡径之间,芜杂随意恣生自灭无人照看的野景,刘炜就近平常地随手以拍立得相片纪录框取,然后在画布上思索整理成他诠释的自然。那段时期的风景与心境同,看似凉芜,其实是疏散而自由畅意,整张画无论走笔如何细腻,完成时的视觉都很趋近抽象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