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 埃及艺术的要义是连续性 在时间上不间断地从过去持续到未来。古希腊哲人柏拉图曾写道,埃及艺术一万年也不会变;虽然这是夸张,但它确实有许多特征在漫长的岁月中一直保持着稳定。作为埃及艺术这一最重要的特点的代表,大狮身人面像体现了稳定、秩序和持久的精髓。约建造于公元前2530年、高达65英尺的大狮身人面像面朝太阳升起的方向,它那静静的凝视仿佛穿越了悠悠岁月,化作永恒。大狮身人面像有趴卧的狮身和人的头颅,此人被认为是法老海夫拉(Khafre),因为他的金字塔墓就在旁边。埃及国王实行的是专制统治,享有类似于神的地位,因为他们的权力是太阳神拉赋予的,而他们也被认为是拉的后裔。权力和连续性都体现在了这个杰出的不朽之作中。 所谓的《纳米尔石板》(Palette of Narmer)是年代更早的埃及文化遗存,它说明了埃及艺术的多种特点。石板(因为它的形状像一块用于调制化妆品的厚板,故名)描绘了由纳米尔领导的上(南)埃及军队战胜下(北)埃及军队的情景。在所有的人物中,纳米尔的体形最为高大,而且他的位置接近石板中央,以表明他的高贵身份。他揪着一个倒地敌人的头发,正要给其致命的一击。石板的最下层还有两个被打败的敌人。右上方有一只隼,它象征着上埃及之神何露斯(Horus)。在画面的组织上,石板具有明显的逻辑性和平衡感。在中层,纳米尔的身体位于中偏左的地方,他高举的手臂和一个仆人填补了余下的空白,而隼和即将被纳米尔杀死的敌人则补全了构图的右侧。 纳米尔的姿势在埃及艺术中具有代表性。在描绘重要人物时,埃及艺术家力求最有效地表现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以便观者能看明白。所以,纳米尔的下半身是侧面的,躯干是全正面的,头部是侧面的,但他的眼睛又是正面的。同样的姿势在大部分埃及平面艺术中反复出现。据信,对艺术拥有主要支配权的祭司确立了这一人体样式,他们还下令,为了保证连续性,必须坚持使用这种样式。显然,除了某种程式化的手势,比如纳米尔举起的手臂,这种姿势并未表现多少动感。但对埃及艺术来说,动作并不重要。秩序和稳定才是它的首要特点,因为它们是埃及社会的目标。我们可以在官方雕像,如第十一章中的孟考拉与卡梅瑞内布提双人像,以及没那么正式的作品中看到这一点。 孟考拉像所处时代一个常见的雕塑类型是书吏坐像,它是一类高级廷臣的肖像,这类官吏的职务可以解释成“职业抄写员”。在这个少有人识字的年代,书吏在重要文件和宗教经文的复制中起着必不可少的作用,所以他的工作博得了很高的尊重。这尊雕像虽然比法老立像稍显放松,但它仍然是对称而有节制的。书吏的脸上流露出智慧和高贵,对他身体的刻画非常写实:肌肉肥厚且相当松弛,这无疑是他年老的预兆和他所从事的案头工作的标志,也许还是智慧的象征。 埃及在建筑上最著名的创造是金字塔,但埃及建筑师也建造住宅、宫殿、庙宇、神祠及其他建筑。金字塔其实只是皇家墓区的一个组成部分,墓区里还有一座享庙,它是用来祭拜已重回永生神界的已逝法老的。埃及历史上少数几个女性统治者之一哈特舍普苏特(Hatshepsut)的享庙是保存得最好、最具新意的享庙之一。此庙由建筑师瑟南穆特(Senenmut)设计,三层开阔平台逐级上升,一直通到后方悬崖峭壁内部开凿的圣殿。200多尊哈特舍普苏特雕像曾经遍布于广阔的墓区之中,墓区里除了哈特舍普苏特及其父、统治者图特摩斯一世(Tuthmose I)的祠堂之外,还有供奉着几位埃及神祇的神祠。 埃及绘画展现了与石头作品相同的清晰的视觉设计和解说技巧。在底比斯出土的一幅狩猎壁画中,主要人物的姿势酷似纳米尔,但两件作品在时间上隔了大约1650年。猎人的身体也是程式化的:他的头、眼睛、躯干和腿都是从最有利的视角来表现的。为了迎合埃及人对准确细节的爱好,这位画家以近乎生物学般的精确来画鸟及其他动物。如果我们认识这些物种,我们就能把它们辨认出来。就连对鱼的描绘也是一丝不苟;我们看到的鱼不是透过浑浊的水所见的样子,而是我们所知道的样子。 我们还知道其他事。画中所用的等级比例告诉我们,可能身为贵族的猎人是全画最重要的人物,因为他的体形最大。就算没有衣饰所提供的线索,我们也知道,他是一个男人,而他右方的人则是一个女人。根据惯例,无论种族或肤色,埃及人画中的男性一律为深色(微红),女性一律为浅色(微黄)。 此画有多层含义,这也是埃及艺术的典型特征之一。画中的男子长相年轻,正值壮年,正是他希望自己在来世拥有的状态。他的胜利姿势表明他有能力成功地完成被认为危机四伏的来世之旅。他所处的沼泽也具有深意。埃及女神伊希斯(Isis)正是在一片沼泽地里为丈夫俄塞里斯(Osiris)做好复活准备的,而且在创世之时,生命本身也起源于沼泽。因此,沼泽是生命自我更新之地,就像这名男子即将死后复活、获得新生一样。
在埃及文化史上,有一个短暂的时期与其他时期有很大的不同,所以引起了学者和艺术爱好者的极大兴趣。这就是公元前约1353年登基的法老阿蒙霍特普四世(Amenhotep IV)的在位期。对一个重视连续性甚于其他一切的文明来说,阿蒙霍特普是一个真正的革命家。他把自己的名字改成阿克纳顿(Akhenaten),并试图让一个传统上崇拜多神的民族接受一神教(只信一个神的宗教)。他在今天的泰勒阿马尔奈建了一个新都城,所以历史学家将他在位的那段时间称为“阿马尔奈时期”。 阿克纳顿显然十分热衷于为自己的统治创造一种新的艺术风格,在他的指导下,埃及艺术中古老而刻板的姿势被更放松、自然甚至温馨的形象取代了。 没有什么像阿克纳顿的王后纳菲尔提提(Nefertiti)的著名胸像那样将新风格体现得如此鲜明。在陶醉于纳菲尔提提的美貌的同时,现代的观众更感兴趣的可能是她的外表为何现代感十足,她是怎样跨越与我们这个世界之间3000多年的间隔的。头戴皇家头饰、脖子修长的纳菲尔提提树立了一个永不过时的优雅典范。 这块石灰石浮雕所描绘的有趣的家庭场景更显温馨。阿克纳顿和纳菲尔提提面对面坐在铺着软垫的宝座上。阿克纳顿慈爱地抱着三个女儿中的一个,女儿则朝母亲和姐妹们比划着。最大的女儿坐在纳菲尔提提膝头,她仰头望着母亲,用手指着对面的父亲;最小的女儿抚摸着母亲的脸颊,希望得到她的注意。上方,阿克纳顿的保护神、形象为日轮的阿吞(Aten)把他能赋予万物生命力的光芒洒在他们身上。这件雕塑是凹浮雕(sunken relief)的一个例子。在这种技法中,物象并不凸起于表面。相反,雕工是在表面刻出深深的轮廓线,并在线内塑造物象。 阿克纳顿的改革没能维持下去。他死后,旧神的庙宇被恢复,建给阿吞的神庙则被拆除。阿马尔奈城被废弃,传统的埃及艺术表现风格重新得到推行。所以我们才会在阿克纳顿的女婿兼继任者、年轻的图坦卡蒙(Tutankhamun)的黄金陪葬面具中再次看到那种象征永恒的不变容颜。 从远古时起,埃及人就在皇陵中埋入大量艺术品。统治者是带着继续他们在世时所过的那种奢侈生活所需的一切物品 家具、首饰、战车、衣饰和各种手工制品 被送往来世的。同样是从远古时起,盗墓者就一直在觊觎这些被埋葬的珍宝 而他们所垂涎的并非其艺术价值。近代发现的皇家陵墓大都空空如也,墓内数量惊人的陪葬品很久以前就已被洗劫一空。直到1922年,现代人才有办法判断古埃及全盛时期是何等的辉煌。在那一年,英国考古学家霍华德·卡特(Howard Carter)发现了图坦卡蒙墓。过了3000年,墓中的珍宝却几乎原封未动。 很快就被1922年的报纸称为“图特王”的图坦卡蒙相对而言只是一个二三流的君主,大帝们的陵墓要铺张得多。但就连图坦卡蒙的墓也称得上是一个堆满无价之宝的仓库,这些器物工艺上乘,用料都是雪花石膏、宝石,尤其是黄金 质量好得不可思议的黄金。在埃及人看来,黄金的意义不只是财富那么简单。它与赐予万物生命的阳光以及永生联系在一起。神的肉体也被认为是用永不腐烂的金子做的。图坦卡蒙的纯金棺材以及盖住其木乃伊的头部和肩部的纯金面罩都具有使人不朽的意义。年轻国王的前额上伸出一条眼镜蛇和一只兀鹫机警的头颅,这两种动物分别是下埃及和上埃及的远古守护女神的象征。 约公元前1323年图坦卡蒙去世时,埃及文明年事已高 这种从未间断过的文化在回顾自己约1700年的成就和实力时充满自信。此后,埃及又延续了1300年,但它的霸权岁月已逐渐远去。另一些更为年轻的文明正在地中海周边的其他地区积蓄力量,这些新贵中的两个 希腊和罗马最终将占领埃及。下面我们就把注意力转向希腊,先对爱琴海诸岛上先于它的一些文明作一简短介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