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鸟题材中,八大山人绕开传统样式,而是藉由晦涩难解的题画诗和突兀夸张的变形画鹤立画坛。李苦禅曾在《八大山人画集》序言中指出,八大笔墨清脱,他把倪云林的简约疏宕,王蒙的清润华滋推向更纯净、更酣畅的高度——那是一种含蓄蕴藉、丰富多彩、淋漓痛快的艺术语言。而华东师范大学博士生导师、《八大山人》一书的作者胡光华则认为,八大早期的绘画风格是从塑形到简化,中年是从简化到夸张,晚年才达到返璞归真的境界,其在晚年巅峰时期的作品,具有石涛作品所不能代替的独特成就。此幅作于八大终年之春(1705)的《竹石鸳鸯图》,堪称研究其晚年风格的代表之作。 《竹石鸳鸯图》构图奇特,在立轴中,画家取对角倚斜之势,上留天头,下着斜坡,两只鸳鸯依偎于乱石之上,一静一动,浓、淡、干、湿不同的墨色将鸳鸯塑造得栩栩如生,为画面平添了几分生机。右上方悬崖突兀,花石点缀其上,上平下斜,旁见侧出,岩石旁边的大片空白更彰显了悬崖的威势。“分章布白,巧妙取势,咫尺之间,意象萧远。”画面虚实相生,充分体现了八大山人作品“奇、险、怪”的特点。整体上说:“八大没有把他所发现的美全部再现于画面,而是依靠暗示和间接表现的艺术方式,把一些有限的形象当作一种诱导,让观画者由自己所发现的美,在意象里给有形的画面做出无形的补充。这些形象简练却很耐看的画面,为中国传统美学中的含蓄论或境界论,提供了鲜明的论据。” 此外,《竹石鸳鸯图》上的动物也颇值得品味。八大花鸟题材中,素以描绘“白眼向人”、孤傲不群的鱼鸟为多,以此抒发愤世嫉俗之意。而这幅作品中,他却勾绘了一对柔情蜜意、恩爱有加的鸳鸯,展现出温情的一面,八大寂寥悲苦的内心似乎在了却尘缘之际重新回归、表露了人之本性——热爱生活、追求光明。或许藏家竭尽心力、执意庋藏八大一生的收尾之作,钟情的正是画面的独特性。 在画幅的下角,有两方收藏印。一为民国高官马步瀛(1890-1978),一为近代著名书画家、收藏家、民族资本家陈仙洲(1864-1951)。自民国时的《神州国光》画册至近年出版的各种关于八大的画集,多有刊印,证明作品的流传有序。 至20世纪80年代,研究八大山人的知名学者已遍及国内外,形成了颇具规模的“八大之学”。其书法与画法的互渗、对后世书画艺术的影响、对韩国文人画的影响、作品真伪鉴定等问题,皆受到学界的关注和探讨。至于八大书画艺术对中国当代艺术的影响,亦有学者认为八大之作不仅是他个人的心灵史,也是那个时代的精神史,“雪个精神”内核下的楚骚精神、儒学精神、悲剧精神、创造精神等,为中国当代艺术提供了构成永恒价值的力量与源泉。美术史论家薛永年另有高论“西方现代派求奇,八大山人则平中求奇;西方现代派搞抽象,八大山人则抽象中有具象;西方现代派喜时空倒错,八大山人则画无尽时空;西方现代派抒精神的苦闷,八大山人则写苦闷中的超越……”。 可以想见,此次亿元纪录的诞生将在学界激起新一轮的涟漪,关于八大作品对中国花鸟画的笔墨语言与精神内涵,对当下抽象绘画的符号与形式上的启示等话题将延伸出新的思索。随着中国艺术品市场的日臻成熟,市场价格逐渐回归至艺术价值的本位,像八大山人这样在艺术史上具有独一无二地位的画家,其作品定将受到市场的持续追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