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中国

渔村十日

艺术中国 | 时间: 2010-08-27 10:34:16 | 出版社: 团结出版社

从傍晚到破晓,拖拉机轰隆轰隆吵个不休,旅社就守着渔村的入口,似乎处在拖拉机的围攻之中,知识分子旅客们实在难以入睡。这是石塘镇惟一的旅社,不住,就没地方住,四层楼的新旅社刚落成,即将开始接客,但就与老旅社门对门,噼噼啪啪的拖拉机就在两个旅社间的坡道上奔忙,穿梭不停。人家是来拉鱼的,赶夜晚拉鲜鱼,清晨便送到了县里。从渔船收购大螃蟹,两角钱左右一斤,到温岭、到杭州,价钱显然都不一样了。到北京呢?我虽刚从北京来,很抱歉,我还真不了解北京的螃蟹价格。

向土地要粮,向大海索鱼。画家们总爱跑渔村,不是为了吃鱼,他们寻找渔民、渔船、渔网……的美感。大海之滨的渔村,气氛多诱人啊,人烟稠密,桅樯林立,彩色斑斓,是浓缩了的生活图景。我跑过大鱼岛、龙须岛、青岛、石岛、秦皇岛、舟山群岛、厦门港、海南岛,祖国东南海岸的主要渔村渔港也大致看到了,但最近别人介绍浙江温岭县的石塘镇渔村,说特别好,比所有的渔村都有意思,这是指从美术的角度看,于是又非看不可了,我来到了石塘。1974年前后,我在崂山渔村住了一些时候,除了画,当时还写了一首七绝:临海依山靠石头,捕鱼种薯度春秋;爷娘儿女强筋骨,小院家家开石榴。除了第二句透露了“四人帮”期间的萧瑟情调外,其它三句写的景,倒与石塘有些相仿。山崖突出海中,环抱了海,海又环抱了山崖,石头山、石头屋、石头村镇、石头城。老屋,参差错落,墙面选石因陋就简,忽大忽小,方圆曲直变化多端,很美。新屋,虽有高低大小之分,基本整齐划一,都属几个几何形组合,墙面巨石安置得井井有条,表面磨得光光的,接缝平直精确,比老屋漂亮多了,但却不如老屋入画,因为它们之间彼此太雷同了,缺乏性格。老屋就有性格?有,有烟熏的黑脸,有水浇的泪痕,院里有犹绽花朵的老树,久经沧桑,说不尽的喜怒哀乐。人的生活经历往往烙印在外貌上,画家们观察自然,对此更多感受。你问问鳞次栉比的新屋群的年龄吧,几乎都是三中全会后诞生的,有不少新屋盖了一半便停工了,有的只刚刚打完地基,等什么?等钱,要分期积累了资金分期完成,如不见缝插针先占地皮,以后愈来愈难找立足之地了。你看,满山都堆着石块,整天听到石工们乒乒乓乓、叮叮在锤打,有多少新房子在等着出生啊!白天打石头,夜晚跑拖拉机,昼夜噪音不绝,渔村是一片热闹繁忙的新景象,不是“野老与人争席罢,海鸥何事更相疑”的隐退之地了。我们爬到高处去看箬山公社的全貌,无意中闯进了一所小学。我见过不少深山僻乡小学的破烂情况,相比之下这所小学还不算差,但从年久失修的木头楼梯进入老师们住的十分简陋的宿舍看一看,比之渔民们新造的那些坚实、亮堂、设有阳台的三层楼房来,实在是寒酸多了。

新房都往山上爬,老街依旧盘踞在海滨,街道狭窄、拥挤,摊摊贩贩,鲜鱼干虾摆个满地。电影院也就在一旁,电影一散场,人群像堵塞了的水流,好半天才散得开。有些特别窄的小巷,面对面的房檐几乎要接吻了,只留下一线天光,然而其间人家密集,门窗挨着门窗,门是关不得的,一关门便是黑夜,其实不关门也是黄昏,大白天要开灯。黄昏里,或灯光下,向行人展示出室内的基本结构和主要陈设:靠门口一张全家吃饭用的方桌,靠里是灶,水缸与水桶,一边是木头楼梯,这几大件便几乎占满了有限的空间。有的人家较明亮,姑娘们坐在门口织渔网,不织渔网而绣花的也不少。年轻人眼力好,在一线斜光探照下也能绣花,绣花人的脚旁往往还伏着一只白白的大肥猪,听,收音机里在播放着柔情绵绵的越剧!

富,渔民在富起来,一个捕鱼的强劳力每年收入二千元左右,家庭里总有妇孺,平均起来每人每年也有三四百元收入,不是捕鱼种薯度春秋,而是大有奔头了,只要完成国家收购任务,有能耐的多劳多得。从新房的窗户往里看,雪白的蚊帐挂在红漆雕花的木床上,这种罗可可式的繁琐雕饰令我厌恶,但居民们喜爱,是地方风俗的继承吧!中年妇女们的发髻梳得光亮,盘成好看的式样,其间穿插着一段彩线和发亮的簪钗,可以同变化多端的海螺一样作为造型艺术品来欣赏。她们挑水,抬石头,抬粪桶……高高低低到处跑,干一脚湿一脚,脚总不会干净,而发髻永远是那么漂亮,但这个,姑娘们就不肯继承了,也许认为不现代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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