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中国

第二十一章 各界人士记忆中的陈逸飞(1)

艺术中国 | 时间: 2009-10-26 14:05:47 | 出版社: 上海书店出版社

  陈逸飞先生很早就患了肝病,后来又由此引发胃出血,并有一段时间,且时好时坏。陈逸飞长期加班加点,也加重了病情。

  从正式筹备到重新开拍,《理发师》历时3年,陈逸飞为此劳力劳心。重新开拍后,陈逸飞再又加大劳动强度,夜以继日。2005年4月6日,正在浙江富阳执导影片《理发师》的陈逸飞突发胃穿孔疾病,被送往上海华山医院治疗。10日,因胃出血病逝于医院。《新华社》和《光明日报》都为此发了消息。

  病累交加

  只要人类还在地球上存在,死亡就会永远伴随着人类历史。人类历史其实就是人的生命生生死死的历史。

  人与人有很多不同,但有一点是一样的,就是从出生登上人生舞台,到死亡退出历史舞台,结束人生表演。

  死亡,与爱情和战争一起构成人类的永恒主题。

  陈逸飞热爱生活,热爱生命,向往青春,但他并不惧怕死亡。他曾经这样表明他对生与死的态度:

  我对生死看得比较淡,我是同意安乐死的,因为人年纪大了以后,存在的价值是很小的。我虽没有人生轮回的信仰,但是我总希望多少年以后我还是那么年轻该多好,或者从头再活一次该多好。

  (贾斌:《陈逸飞:从大画家到文化人》,《中国服装》1998年第2期)

  在世的艺术家和文化人有多少人表明过对死亡的态度,当然很少,陈逸飞是其中之一。

  陈逸飞对死亡没有具体的准备,甚至具体准备不足,但是整体上,作为一种人生态度,他对死亡是淡然的,是从容的,是无所畏惧的。

  在淡然和从容中,陈逸飞对生命也有些粗心,对死亡也有些大意,从而酿成生命的过早枯萎。

  他多年前得肝病,慢性硬化,他自己知道,他的医生知道,他的家人知道,他的朋友知道,他在剧组的同仁知道,可是他对生命的自信,他对死亡的无惧,影响了他对生理的调节,影响了他对疾病的重视。

  疾病能折磨人,疾病却不一定能吞食生命,疾病还有治愈的可能。

  劳累可以调节,但过度劳累,长期劳累,就会积劳成疾,积重难返。

  先是长时间的病,后是长时间的累,病累交加,压垮了陈逸飞。

  血肉之躯

  每一个活着的人,都有骨胳有血肉,都是血肉之躯。

  疾病不一定就能吞食生命,但长期的疾病,既打击人的意志,又残害人的肌体。

  陈逸飞没有说过发现肝病的具体年月日,但他的朋友几乎都知道他患肝病已经多年。这说明,陈逸飞与肝病抗争已经多年。

  他旅美的十年,专注于绘画,而就在这期间,他已经在跟他身上的肝病进行较量了。

  陈逸飞病逝后,很快就有《陈逸飞倒下缘于肝硬化》的报道:

  在陈逸飞死亡记录卡上,显示死因是上消化道大出血。不少人觉得奇怪,为何在医学如此发达的今天,仅消化道出血就能致人死亡,况且陈逸飞并无烟酒之嗜,为何会有消化道的问题?记者经过多方打听,方从有关专家口中得知,陈逸飞的消化道出血,很有可能与他常年的肝病史有关。

  专家表示,常年肝病容易导致肝硬化,而肝硬化病人肝脏内门静脉压不断升高,久而久之会让食管下段、胃底黏膜下的血管显露。这时如果吃了生硬食物或是胃酸返流腐蚀,都可以使血管破裂,引起食管或者胃的大出血。而这种症状是肝硬化最严重的并发症之一,其特点是来势汹汹,很快能将人置于死地。联想到陈逸飞近阶段来每每只能喝稀粥度日,肝硬化应该是他英年而逝的元凶。

  专家强调,这类病人理应加强休息。然而陈逸飞在此期间,仍然坚持在工作岗位上兢兢业业,最终积劳成疾。如果那时他可以停下来多休息一下,情况也许不会发展得如此之快。

  陈逸飞对工作一向以敬业著称,记者与陈逸飞几次接触后,也深有感触。在电影《理发师》的拍摄现场,陈逸飞常常为了一个很小的细节而屡次重拍,59岁的他跟着一帮年轻人一起早起晚睡,没日没夜地工作。即使在胃出血到两个“+”的危险状况下,他也只是休息了两天,马上又投入到工作中。不少陈逸飞的朋友都表示,这几年陈逸飞过分投入在工作上,就像一个工作狂人,根本没给自己休假的时间。

  (韩垒、程怡:《陈逸飞倒下缘于肝硬化》,《南国早报》2005年4月12日)

  4月10日,陈逸飞病逝的当天,说是胃出血而死,很多人都感到很奇怪,因为一般的胃出血不会立即致人于死地,因为大家只知道他一直有肝病,因为还没有来得及把他的肝硬化和他的胃出血连在一起想。

  说到陈逸飞的疾病和死亡,请大家读一读胡展奋的《生命声色盎然》这篇文章,其有一节是写陈逸飞“早就知道的病”:


  和陈逸飞狂侃是非常惬意的事,毫无滞涩,百无禁忌。但是吃饭时就显得不潇洒了。

  这天午饭由大众日报老总安排,主人拿出外界难得一见的“景阳冈原汁高粱酒,”还没有蒸馏过,酒精度据说只有10余度,非常醴醇适口,说是特地照顾南方朋友的,我先尝了一口,大声叫好:“糯!”山东的朋友都是酒星,一起狂饮起来,但是陈逸飞却怎么也不肯喝,也不解释原因,弄得大家意兴阑珊。

  我注意到,他胃口不大,很少吃菜,尤其不吃高蛋白的大荤大腥之物,倒是对山东的大馒头(高庄馒头)大有喜欢,一口气吃了两只,还不断索要咸菜,吃得津津有味。

  回到我们的“总统套房”,他告诉我实话,不喝酒,因为肝不好。

  早在军营体验生活时,陈逸飞就染上了“乙肝”,休息一段时间就正常生活了,直到后来成名了,有专家告诉他,乙肝病人中约有20%不可避免地要走向肝硬化。

  很倒霉,他说,我不幸加入了这百分之二十,现在已经“早期硬化”,所以绝对禁忌烟酒。

  我仔细看了看他的手掌和胸腹部的“蜘蛛痣”,默然很久。他那时的手掌,据我看已经是典型的“肝掌”,月亮丘和太阳丘都呈现大块的赭红色,不懂的人还以为“气色好”,其实是提示他的肝很不好了。

  “蜘蛛痣”就更糟糕,他身上不少。那是一种皮肤浅表的毛细血管、细静脉的持久性扩张,形如蜘蛛,故名,用火柴梗压迫痣的中心,那些形同蜘蛛腿的辐射状小血管网就会立即褪色,这种东西偶有一个两个问题不大,数量一多,简直可以立即判断肝硬化。

  你要休息,我说,绝对地休息。如果严重,应该考虑手术。

  手术?他尴尬地笑了,没有这么严重吧。顺便问一句,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虽然你在《康复》杂志呆过,毕竟不是医生出身吧。

  我说,我母亲就是患上和你一模一样的病去世的。

  空气突然凝结了。我意识到自己的失口。良久沉默后,他问,是什么手术呢?

  我回答,脾肾吻合手术。我的母亲因为做了这个手术而多活了7年。

  他要我解释原理,我说,不复杂,肝硬化后,静脉血就进不了肝脏,造成门静脉高压(门静脉就是进入肝脏的大血管),走投无路的血“就近”向胃底静脉和食道静脉拥挤,血管因此就曲张得像蚯蚓,什么时候硬食物(比如梨、果仁等)划破这些已经很薄并且曲张的血管后,大出血就不可避免,而且很难止血。

  脾肾吻合术就是切掉脾脏,把脾脏的静脉血管和肾脏的静脉血管接通,把涌往肝脏的血分流,危情就暂时解除,虽不治本,但是可以带病延年。

  要开刀啊?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刀,是不好开的,一住院,那么大个摊子怎么办?我注意点就是了。

  (胡展奋:《生命声色盎然》,《新民周刊》2005年第15期)

  肝病的时间已长,病情也已不轻,陈逸飞也不是不知道应该住院,应该动手术。

  最终没有去,原因不是他不想去,而是他很矛盾,去医院住一段,手头这堆活怎么办?

  也许他担心这么大的手术会有意外的可能,但从他对生命的淡然和从容看,他不会因此不敢去医院。

  更大的可能,是他想把久拖的《理发师》弄完,再踏踏实实地住进医院治病。

  于是,他全身心地投入到《理发师》的重新筹拍中。

  不排除在停拍风波之后他为了争一口气而拼命,但实际的情况是,过去拍《海上旧梦》、《人约黄昏》、《逃亡上海》、《上海方舟》的时候,他不为争什么气,也一样地拼命。应该说,他是在为艺术拼命。

  不拍《理发师》的时候,干别的活,他一样拼命。他公司里的职员都知道,陈逸飞在泰康路的画室,常常是一画就画到深夜,然后叫人或者自己去买非常简单的夜餐或者早餐。这种不正常的饮食,不正常的作息,是胃的大敌,隐患就是这么留下来的。

  两三年的时间里,从筹拍,到开机,到停拍,到重新筹备,到重新拍摄,陈逸飞每天都牵挂着《理发师》。他说:

  这两年我全都没停过,一直都在筹备这个片子,剧本都改了十几稿,有时间就来好好磨。

  以前的胶片,我一格都不会用,包括置景,全部推倒重新来,整个艺术理念都发生了变化。我不是刻意计较,以前不理想,现在就要完全改变,打造精品。我不要和别人比,我是自己过不去,应该说庆幸,如果两年前,稀里糊涂地就拍完了,那才是最大的遗憾。

  牵挂也好,惦记也好,都不是致命的。问题在于,陈逸飞是个唯美主义者,事无巨细都要亲自过问,亲自检查,甚至亲自动手。


  对于陈逸飞来说,他自己干的活也好,他派人干的活也好,只要他不满意,不论耗资多大,都要重来。

  这样一来,陈逸飞太累了。

  陈逸飞太拼命了,到底拼命到什么程度,很难用文字在这里描述。

  陈逸飞太累了,到底累到什么程度,来看看他的工作范围好了。逸飞绘画、逸飞雕塑、逸飞服饰、逸飞模特、逸飞装潢、逸飞网站、逸飞影视、逸飞媒体,等等,他做宏观调控怕是已经够累,再事事亲历亲为,非累坏不可。

  人生苦短

  有人说,把生活这个词拆开来看,就是生和活,有道理。有生命的存在,才能好好地活着,才能好好地追求活的艺术。

  生命的意义,陈逸飞思考得比我们多。

  生命的紧迫,陈逸飞也比我们感受更深。

  我接触陈逸飞发表的谈话和文章,他用得最多的成语之一就是那个跟生命紧紧相连的“人生苦短”。我把这看成是陈逸飞对生命感受的高度概括。

  陈逸飞在回答张丹关于“怎样看待人性和宗教”的时候,就曾感叹过“人生苦短”,希望人们不要去拉扯那么多闲而无聊的事,赶紧把生活构建得美好一些。

  陈逸飞在接受谭璐采访的时候,也曾感叹“人生苦短”,说的是他涉足那么多的艺术领域,而苦于时间不够用,生命太短暂。

  很多优秀画家涉及面都是很广,毕加索就玩过电影,玩过陶瓷。现代美术更贴近生活,不该束之高阁。

去做些什么,也有艺术家的人生观、价值观在里面。我要把我的美术和美育观念用多种形式表现出来,这也是我“多动症”的原因。我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很开心,管别人说些什么,我又不是为别人活的。而且我现在可以有条件做我喜欢的事,为什么不做?

  人生本来苦短,为什么不找自己开心的事去做?有些人整天在说怀才不遇。苦思冥想,那太痛苦了。现在是20世纪,20世纪的艺术家与19世纪的处境截然不同。

  (谭璐:《六问陈逸飞》,《北京青年报》1997年2月15日)

  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文化产业领域的拓宽,他似乎感觉到了年龄越来越大,而要做的事却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紧迫,真是人生苦短。

  节日对我不重要,可以说我每天都在过节或每天都在忙,从这点上有时会对不起朋友,陪他们看电影呀,旅游呀,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打扑克打麻将,与朋友一起逛街、聊天,对我来说是非常奢侈的事。人生苦短呀。

  (郭晋丽:《与陈逸飞谈绘画、电影、时装及其他》,《北京晚报》2000年2月6日)

  这次陈逸飞用了一个叹词“呀”,表明他对“人生苦短”感叹的加深,或许他在冥冥之中预感到了什么。

  人生苦短,更应该珍惜生命。杰出的人物要珍惜生命,他们的生命本身就是社会的巨大财富,全社会也因此要珍惜他们的生命。

  陈逸飞的病逝,引起强烈的反响,引起了很多人的高度关注。人们在感叹痛失陈逸飞的时候,更多的是反思:如何防止这样的痛失。

  上海市科协常委、华东师范大学教授朱荣林在《“不对称”的陈逸飞》的文章里,对陈逸飞的病逝进行反思。这里引出其中两段,供反思中的人们参考。

  才华横溢的陈逸飞走了,走得那么仓促。恩格斯在悼念马克思时说过,死之不幸主要不是对于死者,而是对于生者。这种不幸驱使人们重新评估和认识生命的价值,以及考量如何最大限度地提高有限生命资源的配置效率……

  最近,呼吸道疾病专家钟南山教授重新解读了“轻伤不下火线”的传统道德观。他认为,为了更有效地上火线,“轻伤必须下火线”。中年骨干知识分子面临着三大不对称,需要加以协调。一是生理能力与心理能力不对称。中年学者思想、学术进入了人生鼎盛的成熟期,一般说来心理状态更趋稳健、聪慧、老练,抗波动心态好,敢于接受挑战性的事业。但中年人的脏器则开始出现衰退迹象,体质适应高强度、大负荷的能力已大不如前。正如一位画家对陈逸飞超负荷多重角色的评价:“一个轻量级的拳击手偏偏要做泰森。”事业上的强势,使陈逸飞已呈骑虎,其结局必然加剧生理能力与心理能力的背离。二是应酬压力与消受能力不对称。凭一般规律推测,像陈逸飞这样如雷贯耳的艺术大师可能少不了各种应酬,尽管据说他平素烟酒不沾。但那种缺乏规律的生活,苦乐不均的饮食,只能适应于而立之年的青年人,对于知命之年甚至于杖乡之年者,则无疑是一种摧残。三是来日无多与事业未竟之间不对称。在陈逸飞独特的视觉艺术天地里,其事业的辉煌才头角初露,可谓方兴未艾,但事业无限,人生却有限。欲在人生苦短的暮年前后完成未竟的事业,必将使自己陷入每天追星赶月的玩命之中。在传统的价值观主宰舆论的年代里,人们赞美这种忘我的献身精神,而在理性思考的年月里,人们开始将之视作对事业、对社会、对人生的轻率,人们之所以为名人而骄傲,那是因为他是属于整个人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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