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曾:也许是自己家庭出身,使我从小所接触的人和事能够引导我人生,走向一个什么样途径。那么作为一个文人世家的,一个后人呢,他必然对民族的文化,有些不同于一般人的一种感受,这种感受也许来自于耳濡目染,也许来源于一个不着痕迹的一种感受,也包含着我的父辈对我的指点,那么这样的教育下面呢,他可能对中华民族的精英文化有一种本能的趋同,而这种本能的趋同呢,就促使我走过了几十年漫长的道路,而在这过程里我做什么、画什么,我会有我的一个选择标准,譬如讲我画《鲁迅小说插图集》,其实当时是我病非常重的时候画的,那时候病我觉得很难坚持下去,因为当时血色素是恶性贫血,我的贫血大概5.6克,那时候脸青的,整个手伸出来,指头雪白。可是自己在病床上想,我会做得好,会做得好。而且我有信心,这是很难的难题,因为鲁迅先生的小说太了不起了,甚至于画插图,如果画得不好,就成为多余,甚至会破坏他的小说。当时的江南一带的生活状况和场景,比如讲祥林嫂穿什么衣服,孔乙己穿什么衣服,咸亨酒店到底应该什么样子,这些我当时都没有资料,可是我忽然找到一个非常重要的资料,就是晚清有一本报纸叫《申报》,这个《申报》里面,有个画插图的人叫吴友如。吴友如画东西,绘画技巧并不是非常高,可是他画现实东西,是非常之准确。你比如讲家里的床,旁边放什么东西,一个棺材应该什么样子,棺材前面垂幕什么样子,挂什么东西,这些东西对我来讲都有用。你比如讲我画的一个,鲁迅小说里面一个人物,魏连殳正在痛哭,就在棺材旁边哭,可是棺材,我可以绝对地讲,非常准确,因为吴友如的画报里有这个东西,我改变了个角度。当时资料极少,不像今天有电脑,一下载,没有。在病床上整个画了有两个月吧。
主持人:我特别想听听您对于这种民间文化,甚至于来源于民间文化的,那样一些艺术家,他们的评价。
范曾:我觉得中国的民间文化,它和士大夫的文化,和宫廷的文化不是截然分离的,本身我内心对它是尊重的、重视的,我看了这些东西时候,我完全不是一种俯瞰的方法来看的,我是一种激赏、平视、激赏的眼光,因为这里面有很多,文人所非常需要的一种天籁。而这种天籁,那是艺术的根本,是艺术的灵魂所在。民间文化里充满了这些东西,所以我对民间的东西我也进行一些搜集,我感到非常有意思。甚至我这次到内蒙古去,看了他们的刻字,我就要了他们一个很有名的刻手,给我刻了一个老虎、一个兔子,老虎是我的,是我生肖,兔子是楠莉的生肖。刻的老虎也不是非常像,兔子也不是非常像,可是呢,那种稚拙感,那种天生的不加修饰的那种感觉,那实在是非常值得我们欣赏的。
主持人:这种民间艺术对您的艺术有过影响吗?
范曾:我想对我的艺术不会有直接的影响,而是感觉上的、心灵上的,我想这些东西,灵魂的东西,是很难直接地体现在一个画面上。只要是美好,对人都是一种健康的灵魂的补品。
主持人:您的画里面有诗,诗里面有画,而且书法也体现在上面,整个这样的一个表达方式呢,我就在想,如果把现在我面对面的范曾先生,放在清代、明代,他也是可以的。
范曾:你这个问题后面,是不是潜伏了另一个意思?就是你的画缺乏时代感?
主持人:我希望看到一种时代感。
范曾:那么你理解的时代感,是种什么内涵,什么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