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特产”
他们来中国就是找“土特产”。包括我们出去旅游也会找“土特产”,你们这儿有没有我们那儿没有的东西啊?但是,作为文化,西方强势对你所需的是“土特产”的要求,那这就是非常不健全的。我个人就非常反感这一点,“土特产”是狭隘的。我去宁夏,宁夏的土特产是枸杞,他们做了各种枸杞产品,枸杞做成酒、枸杞做成药……其实,一个地区仅仅有这个能健康发展吗?这是个问题。在文化上也是一样的。
那么,这里头我有个重要的观念:西方艺术或学界观点容易把你当成一个“异类”。“异类”是他者,就是说你是东方的,这很清楚,相对西方而言,你跟我们没有共同语言。这样的情况下,你只能扮演一个东方的角色。这个角色对于你是不是真实的呢?这是有疑问的。比方说,我们有个大学生到西方去学习,应该有些方面会跟西方青年有所不同,但是,很多方面也是相同的,跟他们还是很相似的,平等啊、知识啊、健康的感情生活啊……我相信你们不会有什么特别大的物种不同。
我就是觉得中国的艺术家应该争取不是光产出“土特产”,争取不仅仅只是作为他者的、异类的角色。这个基础就是中国艺术家知道在中国这片土地上大家真正渴望的是什么?
中国艺术、中国现实的“向心力”
我说了一个词,就是我们应该有中国艺术、中国现实的“向心力”。比方说,我们这个阶段里头,特别渴望平等,我作个假设的例子,那么这个是你需求的话,可以成为你艺术的重要动力。或者你特别渴望自由空间、或者在现实里你特别渴望节制、我们社会生活中特别渴望法制,那么,这就是中国现实中起作用的部分。你要做“土特产”,可能你自己根本不需要。我到沿海地区去,我特别想吃海带,那里的老乡从来不吃这东西,觉得吃这东西特无聊。这就是“土特产”的关系。我要产生一个我们自己需求的又具有国际性的艺术。我认为,这是中国艺术健康发展的前提。我刚才说了国际接受的是意识形态的、东方学为基础的,或者当成异类,猎奇的,就是你这个国家产生一些奇怪的东西。
我再延伸一点这个例子。我上大学的时候,我是从蒙古地区来的,我生活在呼和浩特,我所有的同学都问,那个地区挺远的,你上中学的时候怎么去学校啊?我说我上学的时候有时候骑自行车,有时候步行就去了。他们就觉得怎么可能呢,你是内蒙古的啊,我说,我跟你们北京的生活是差不多的,虽然没你们这儿发达,但生活都是差不多的。同学都不相信。后来他们再问的时候,我就说,早晨骑骆驼去、晚上有时候骑马回来。他们就说,哎,这个就对了。为什么他们不承认我的生活和他们的生活是一样呢?有共同性的呢?因为他有个概念,你是那个地域的,他对那个地域形成了一个非真实的概念。然后,他会用这个非真实的概念衡量你。那么,西方人有时候也犯这个错误。中国的或东方的传统。这里滤掉了你跟他同样的、作为普通人人性的共同部分。
对中国就是一种有限需求
前一段时间我碰到很多中国艺术家向我发牢骚,说西方的批评家来看我们艺术的时候,怎么都不对,排他性那么强。你怎么做都不对。好像艺术的真理掌握在他们的手里似得。其实,现在西方对中国就是一种有限的需求。
这里我举个例子:西方有一个批评家,来中国呆了五六年的时候,他说之前对中国的当代艺术,脑子里知道什么是当代的什么是传统的,好像分得出来,而且还很清楚。但是,过了六七年之后,他就开始茫然了。他不觉得他过去获得的那个结论是正确的,或者更复杂的背景在后面。我也看过一些分析性的文章,觉得非常有趣。西方来到中国的记者和观察家一般都不超过七年。七年之内就会调回去。为什么呢?七年是人生一个特别大的关点,七年是一特别大的数字。七年里头人有时候会发生变化。西方的批评家要呆个十几年,他看事物的北京可能会发生变化。西方人很清楚这一点。我不能让你发生变化的时候就让你回去。这就是说,中国现实比西方的政治学者或者有局限性的学者复杂的多。中国的现实情况很复杂,不像他们期待的那么简单。那么,这是中国艺术家一个很大的潜力。就是,你能在这个复杂的现实中成长起来,你就是了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