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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径寻幽:中国文人画美学的独特表达

艺术中国 | 时间: 2014-03-12 12:07:40 | 文章来源: 南方日报

几年前,张旭东先生将他近几年创作的数十幅水墨人物画汇编成册予以出版,我作为他的好友,自然先睹为快。那些在他创作时就已经打动我的作品,又一次深深吸引了我。细细翻阅画作,那些憨态可掬的人物形象、幽默而有深意的题跋、貌似随意而具匠心的画面布局,感觉与中国古代的文人画一脉相承,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笔到意到妙在似与不似间

中国文人画,亦称“士夫画”,是中国画的一种,泛指中国封建社会中文人、士大夫所作的画。文人画起源于唐代,至北宋逐渐形成体系。历朝历代,那些学识渊博、文化底蕴深厚的文人、士大夫们在仕途上的经历各不相同,或活跃于朝堂,春风得意马蹄疾;或失意于民间,门前冷落车马稀。总在得宠和失宠之间起落徘徊,于是心情也就随之上下沉浮,他们在吟诗作文之余,亦将胸中之逸气挥写于画笔之下,便催生了文人画的兴盛。他们有的寄情于山水树石,以大自然之甘霖,浇胸中之块垒;有的凝眸于花鸟虫鱼、梅兰竹菊,以求抒发自己心中的想法和志向,故使文人画具备了“兴之所至,聊以自娱”、“格调高雅、神似胜于形似”的美学特点。张旭东之水墨人物画,正是深得此中真趣。

张旭东早年毕业于广州美术学院版画系,在校时就以素描功夫过硬闻名,有多幅作品包括毕业创作被母校收藏。更兼十数年来一直为南方日报绘制了大量文学副刊插图,几成省报的“御用”画家,其造型之精准,可见一斑。然他在人物画创作中,却随兴之所至,跳出学院派条条框框的桎梏,笔到意到,人物形象“妙在似与不似之间”,更见出其洒脱的笔法。如水墨人物画中不多的几幅仕女、淑女图,描绘的不是大众心目中约定俗成、普遍意义上的“美女”,而是通过他艺术的法眼、心目中久已存在的这一个“她”,观者通过这一个独特的“她”,可以了解彼时彼地的某一种情怀、某一种氛围,以及作者所要表达的那种意趣。譬如《美人靠》里“无言谁会凭栏意”的孤独寂寞、《闭门独赏一枝红》的孤芳自赏、《淑女》里的温馨娴雅,等等。中国艺术讲究的是“以形写神,形俱神生;以神写形,得意忘形”,或许,不会人人都能爱上这一个“她”,但那种“神似胜于形似”、“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意趣,恰恰是最能打动人内心深处的地方。

境由心造理趣兼到总关情

中国文人画十分讲求意境的营造。意境是中国传统美学独特的思想主张,一切表现美的艺术都要注重意境的营造,曾经有人研究过文人画与诗词的关系,认为,文人画是造型艺术,诗词是语言艺术,但两者却有共通的地方,都十分注重意境的营造。王国维先生曾说:“言气质、言格律、言神韵,不如言境界。有境界,本也。”诗词歌赋书画,无论是哪种门类的作品,若缺少了意境,就如缺少了灵魂一样。而此种境界,必倾注了作者内心的喜怒哀乐,即“境由心造”。就好像我们在读张旭东所作的《一叶知秋图》,脑海里便浮现出晏同叔“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之句;而《柳分两枝皆绿》带给我们的,则是“撩乱春愁如柳絮,悠悠梦里无寻处”的伤春之情;《静思图》、《月夜登高》、《一莲一世界》、《赏荷图》等画作,令人不由得想起了李白的《静夜思》以及周邦彦的“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的词意。他的很多画,大都能以精练的笔法、简略的构图,寥寥几笔,就营造出诗一般美的意境。这种功力,与他在文学上的素养及多年的积淀是分不开的。

有道是“画境即心境”。中国文人画的发展深受传统国学的影响,尤其是受儒道之学的影响颇深,十分注重画的精神内涵。张旭东的画作,大都流露出老庄学说之“心、斋、坐、忘”的意思,即要脱离了功利之心,才能从自然中(包括生活中)得到纯粹的审美体验。故无论是垂钓、读报、出浴、喝酒、浇花、练拳、睡觉、喝药、晨运、消暑、训子、观鱼等等一众生活小事,在他笔下,无不情趣盎然、逸兴端飞,读之,或拍案称妙、或会心一笑,觉其在在都流露出陶潜“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般逍遥的心境。说起来,这种心境与他本人一向的生活态度有关。他自广州美院毕业后,并没有去当职业画家,而是从事媒体行业,后从商,近年又办起了艺术设计公司。虽然一直没有离开艺术这个行当,但他无需像体制内的专业画家那样,为适应名目繁多的政治上的需要,画很多不愿意画的作品;也不像行内的某些“艺术家”那样,为迎合市场的需要而批量生产出媚俗的作品。他绝对不会,也不屑于这样做。因此他在作画时,完全脱离了功利心,只画想画的,只想把他眼中的生活小事通过自己独有的笔墨呈现出来,画出心境,画出心情。而他的笔堪称“妙笔”,那种“拙”,既见之于简练到极点而又精确、有韵味的线条,见之于层次分明而又浑然一体的墨色的渲染,也见之于貌似大大咧咧随意挥洒、实则颇具深意的构图和视角。凡此种种,非多年浸淫其中的笔墨功夫是磨练不出来的。

而更能体现他受老庄“出世”思想影响的当是另一部分画作,如《小隐于野》、《无极生阴阳》、《放下》、《罗汉竹之风》、《人生得意需尽欢》、《巫山云雨》、《余非鱼》、《寂寞沙洲冷》等,让我们充分体会到苏东坡、辛弃疾等人词作中洒脱和豪迈的意境。虽然这部分画作在册子里所占比重不算大,但因其笔法精到、意境深远而最为人所称道,真可谓境由心造,理趣兼到。当“情、境、理、趣”这四大要素都呈现于画中时,我们会说,这样的画作才是真正体现了中国文人画精髓的画作,这样的画家才是出色的艺术家。

韵味无穷豪放婉约两相宜

如果说,张旭东的水墨人物画就如宋词里的豪放派,那么,他的油画《仕女系列》就是宋词里的婉约派。

前文曾说到,张旭东的水墨画里,仕女、淑女图如凤毛麟角,仅有几幅,却原来他将心爱的仕女们放到油画中来表现,且一画就是一个系列,欲罢不能。那仕女系列,以“月下吹箫”、“花前起舞”、“柳下弹琴”等等各种艺术方式,表现了仕女们的优雅和美好。有趣的是,张旭东以画中国文人画的方式来画油画,不讲究透视、立体、比例,不囿于西方油画技法的条条框框,以泼墨法来塑造油画仕女,不能不说是一种有意义的创新和探索。虽然她们同样不是一般审美意义上的美女,而在画家眼中,她们就是最美的一群。看,那灵动的舞姿、温婉的体态、感怀伤逝的神情,处处都表现了李清照“昨夜雨疏风骤”、“绿肥红瘦”,慨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婉约词意。而那幅表现现代美人的《暗香》,是一个娉婷美人立于月夜的拱门边,呼吸着氤蕴浮动的花香,画面上并不见月,而月无处不在……这一幕,简直就是北宋诗人林逋的七律《山园小梅》的写照:“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尊。”诗人是在写梅,而画家就像曾与诗人一起月夜赏梅似的,将美人画得如梅花一样高洁端庄、清丽动人。这难道不是一种精神上的共鸣么?而这种共鸣,穿越千年的岁月阻隔,竟在这一幅《暗香》图中达到了统一。

文\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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