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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坡书法的启示:书是心中所发

艺术中国 | 时间: 2013-12-30 16:59:14 | 文章来源: 东方早报

知名书画家萧海春近几年对苏、黄、米三家都用功极深,在前不久就苏轼书风与临写体会进行对话时,他认为,苏东坡对宋代及以后书法影响巨大,就书法而言,苏东坡并不是复古,而是托古改制,“书是心中所发,说到这里不得不谈到当今书法里的创新问题——书法没有创新。”

苏东坡于书法早年学“二王”,中年以后学颜真卿、杨凝式,晚年又学李北海,又广泛涉猎晋唐其他书家,形成深厚朴茂自然的风格。

在当下,如何看待东坡书风?知名书画家萧海春近几年对苏、黄、米三家都用功极深,前不久他与画家朱敏一起就苏轼书风与《东方早报·艺术评论》进行了对话。他认为,苏东坡对宋代及以后书法影响巨大,就书法而言,苏东坡并不是复古,而是托古改制,“书是心中所发,说到这里不得不谈到当今书法里的创新问题——书法没有创新。”

顾村言:对于东坡的书法,黄庭坚曾说“本朝善书者,自当推(苏)为第一”,他受颜鲁公、杨凝式、李北海影响较大,萧老师这几年对宋代的苏、黄、米三家都用功极深,想请您谈谈在临写苏东坡书法中最大的感受是什么,您觉得他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萧海春:我觉得专以“书家”来称呼苏东坡,定位太小。他的书法可以说已经形成了一个书体,就这一点苏东坡的学生黄山谷曾专门讲过很多话,题过很多字。就苏东坡的字来说,初看他的字好像不怎么样,但最后大家还是会认为他的字最好。文人写字与贵族家族写字是两回事,一个是守古法,一个是如何表现自我与个性。这其实是有不同的出发点,当然最后都是要实现“法”与“理”与个性的结合。我一直很喜欢苏东坡,比如他的《黄州寒食诗帖》,作为第三行书,他在书写时与他那时候的境遇有关系,更多表达个人的境遇和情绪。书是心中所发,情绪的宣泄,不单单是法度的问题,还要表意。在苏东坡的书法里体现了对魏晋的潇洒、意趣等风韵的表现,但他的基点是颜鲁公。我的一个亲身体会是,如果书法的底子是颜鲁公,那么他在今后的创作上就已经走到了他人的前面。写书法一定要从颜鲁公入手,因为颜的书法非常讲究笔力、气格。加上苏东坡是一个性格非常豪放的人,所以一般的牢笼是拘束不了他的。他很注重笔意,讲究用笔的潇洒和那种挥洒自如的感觉。在“宋四家”里他一直被认为是居中的,原因就在于米芾、黄山谷两人的个人风格很强,其中黄山谷自己出了“山谷体”,米芾实际是“集古字”,其实他们基本还是从“二王”的体系里产生出来的。与他们相比起来,苏东坡的风格显得没有他们那么强烈,但是他把书法的正统在北宋牢牢地固定了下来,可以说他抓住了正统的要点。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苏东坡的字里常含有“隶”意,但他的骨子还是颜鲁公。五代时杨凝式的价值是由苏东坡提出来的,他也是从“二王”到颜鲁公走出来的。所以我认为当今的书法创作首先还是要尊重书法的传统,无论在“理”还是“法”上,都要尊重传统书法的观念。还有一点我认为就当今书法创作中“创意”这点来说,“创意”两个字非常有诱惑力,似乎一挨上“创意”两个字就显得特别超前,超越于他人走在了时代最前面。

顾村言:很多人想的是标新立异,强调自己与传统的不同,这是时风使然。

萧海春:有些人觉得自己一旦学习了传统就很难从里面走出来。在我看来,传统不是原罪,相反的,在传统理法中待得越久越深的人,在他出来的时候越能体现书法本身的东西。比如明代时期出现了董其昌、王铎,这两家基本就是两个面。董其昌是流美、潇洒、淡雅,崇尚意趣与淡静。他的书法常采用淡墨,与别人所写的黑黑的不一样,他讲究“韵”。王铎的书法路子在起步时其实是和董其昌一样的,不断地临帖,临帖的同时不断地吸收“二王”体系中的笔法、架构等。为什么王铎后来会走到雄强且重视力度这一块?初看他还似乎是完全与传统反了个个儿,而这实际与他的境遇有关系。王铎最早与黄道周、倪元璐在明朝中晚期是三个非常有名的才子,他们后来的变化也都是从传统里派生出来的,因为每个人境遇不同,用书法作为本我的宣泄最后出来的东西也不一样。

顾村言:从这点来看,苏东坡对他们其实都有影响。

萧海春:是的,而且他们这些人对苏东坡从来都没有微词。

顾村言:其实比较苏东坡和米芾这两个人,也很有意思,米芾讲求姿态,自称“刷字”,苏东坡则有更多自我与学养在里面。

萧海春:对,米芾更注重“势”,八面出风,他的书法讲究姿态,比较正。苏东坡的字相对就比较自在,他的才情加上他的修养,在驾驭笔的方面非常出众。如果将苏东坡与蔡襄相比,蔡襄就更加传统,蔡襄的法度很厉害,趣味上比较少,所以宋四家中,蔡襄作为一个传统的保守派,米芾和黄庭坚作为其中比较有个人风格的代表,苏东坡就属于比较居中的了。恰恰因为此,传统的理法在苏东坡这里得到了很好的体现,也可以说他是在非常有理智地对待这些传统。

这里其实也包含了一个大的时代文化的转变,首先他要继承学古的旗帜,因为学古其实是回归,回归到那一段失落的时候,讲究品位。所以苏东坡并不是复古,而是托古改制,所以我认为苏东坡,或者说整个“宋四家”对古意的追求都颇为欣赏,在摄取了传统以后希望按照自己的意愿把它们召唤回来。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其实也代表了书法传统里“正统”的重要性。

顾村言:我觉得在苏东坡身上有一种精神或者说对待书法创作的方式,对当下书法家在创作上有借鉴,因为他是从一个大学问家、大文人的态度来对待书法,而不仅仅只着眼于单纯书法里的东西。

萧海春:他的楷书、正书到行草,整个过程给人的感觉始终是在一个比较适度的书法精神状态里,他没有特别狂放的一面。这与他在传统生活中不正不邪是有关的,因为传统是需要综合的。

顾村言:他曾经说过“人貌有好丑,而君子小人之态不可掩也。言有辩讷,而君子小人之气不可欺也。”可见他在他的书法观念中有君子与小人之说,更强调人格化的内容。

萧海春:对的。所以说到这里不得不谈到当今书法里的“创新”问题。书法没有创新。一些人说要通过当今的书法创作来改变书法的形态,这是徒劳。因为传统本身有一整套写法的经典,对线、点、划、架构及各种书体的表现形态有非常完整和丰富的表现形式,或者说表现情感的方式。如果要把这些东西解构,是不可能的。因为他本身就已经非常严谨。那些经典创作并不是非常保守的、呆板的一个个如法炮制出来的,而是那个时代最顶尖最有智慧的才俊积累下来的,是经过时间的考验的。如今大家一谈到书法,就是要作为一个模式来经营,因为还有一点很重要,作为书法艺术,他除了情感的宣泄,还需要可赏、可品。因为写出来以后要向他人展示,而一展示很多问题就会产生。比如它如何和传统书法里的要点融合起来,这只有经过不断地临帖、理解,因为读帖不像读书,他里面很多东西很抽象,没有到一定程度是无法出来的,只有积累到一定程度才能够水到渠成。人常说“人书俱老”,这句话是非常有道理的。我们现在有很多所谓定格的东西碰到大师那里就没辙了,各种可能性很多前人都已经尝试过了。那一些所谓狂的东西很少讲求审美性,你认为我的东西好,要由我们这个时代来检验,还有就是由传统来检验。离开了书法本体,充分地视觉化。

朱敏:其实我在宋四家里面最初并不喜欢苏东坡,觉得看不懂。但现在回头想想,感觉他法度严谨,书中涵养的东西很多。

萧海春:苏东坡与米芾或黄山谷相比,其实是内美与外美的区别。

顾村言:苏东坡的字兼含内美与外美,而其中内美大于外美。比如《黄州寒食诗帖》中,刚开始写很明快,写着写着情绪变化,人生的悲凉就出来了,这在字迹中清晰可见,再加上他文辞又好,比如那一句“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文辞与书法相互结合那种大美立刻显现出来了。

朱敏:他其实相对于近朝已经非常写意和充满个性了。

顾村言:我个人觉得他最大的特点就是讲求自然的姿态,还有他在书写时“我自为我”的潇洒态度,而这次出现的《功甫帖》似乎缺失这一块。

萧海春:他的草书很少,行书比较多。这也可能是因为乌台诗案以后,北宋一直打压他,很多东西被烧掉了,所以他的墨迹不多,而刻帖很多。所以我认为书法就是书法,要靠书法决定一个时代的审美,这样想是不对的。这是在把事情无限扩大,这是书法不能承担的东西。

顾村言:但是苏东坡其实还给我们一个借鉴,是人品与学养对书法的影响。

萧海春:对,他从来不搞狂怪,字很正,一任天然。不故作姿态。米芾与苏东坡性格不同,境界也不一样。

文\孔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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