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更讲究言有尽而意无穷?
吴为山:对。还要雅俗共赏。雅并不是要让人看不懂,艺术家不能把城市公共空间当成自己的实验场,不能孤独地自我欣赏、自我陶醉;俗也不等于是低俗,要符合人们普遍的审美情感和审美需要,但又不能平庸。
记者:现在确实有一些雕塑很平庸,比如好多学校里都摆着“一本翻开的书”,开发区里多是“托球”、“丝带”、“浪花”这样的雕塑景象,让人很难产生共鸣。
吴为山:城市雕塑一定要活在当下,要关注现实。现在有的城市雕塑在题材上还有个问题,就是把一些封建的文化现象翻新,说成是传统文化。比如,不管城市的历史如何,都在商业街上立个穿长袍马褂拉二胡的人物雕塑,或是塑个算命先生的像。还有不管是什么单位、什么人家,门口都摆两个石狮子,以为这就是传统文化,起码有传统文化的痕迹嘛。但这些并不是传统文化的精神,不能生硬照搬。
记者:要把传统文化的痕迹和传统文化的本质区分开来。
吴为山:还要注意另一种区分。虽然城市雕塑的概念来源于西方,是舶来品,但我们也不能放弃自己的表达。现在有不少城市雕塑就存在这个问题,崇洋得不得了。比如本来很好的一个我们中国人自己的住宅小区,却把古希腊、古罗马的雕塑直接“搬”过来,感觉这样就洋气了,就国际化了。其实这些雕塑和我们的生活是没有任何关联的,它们离开了自己的文化土壤,也只能成为呆板的塑料花,而成不了有根的生机之花。
记者:艺术品也要接地气。
吴为山:创作应该考虑人们最朴素的情感需要,而不是强加于人,成为人们精神世界里一个突兀的“天外来客”。要向西方人学习,要向世界一切先进文化学习,但不要迷信。
记者:作为一位东方艺术家,您的很多雕塑作品都被雕塑的故乡——西方的一些博物馆收藏,在这样的艺术交流过程中,您得到了什么样的启示?
吴为山:早期的艺术探索,我也曾走过弯路,一味模仿西方的艺术,忽视了雕塑艺术的民族性,结果就是在与世界文化的对话中失去了自己的方位,反而被西方人轻视。
西方文化不等于先进文化,不能靠翻版西方文化获得所谓的世界性存在,也不能把西方流行的文化作为我们学习现代文化的唯一资源。不要只望着西方的背影,也要迎着西方走,要有这种文化自信。
多花一年时间在一个作品的创作上,这个作品就可能多活一百年,为什么不用这一年换取那一百年呢。
要尊重创作的规律,不能“大跃进”。
政绩冲动不仅在雕塑上存在,在建筑方面也一样,很容易千城一面。
记者:除了您刚提到的问题,还有哪些因素容易让城市雕塑给观赏者留下丑陋的印象?
吴为山:城市雕塑的效果如何,要考虑很多因素。雕塑的题材、造型要和空间相匹配,比如休闲广场、政府大楼和学校门口,雕塑的内容和风格都应该是不一样的。
为什么现在我们身边出现了那么多怪的、丑的作品呢?问题可能不仅仅是思想性不足,或是创意不够,还涉及创作过程的每个环节。另外还可能与我们选择的工艺、塑材本身有关系。塑材其实就是一种语言,它要和造型融合在一起,你用不锈钢做一个闪闪发亮的孔子,就不太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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