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卫
据说,小孩子的眼睛里能够看见鬼。但凭我的个人经验,自小却未见过什么鬼。尽管儿时也确实感受过某种阴森可怕的气息,但那绝对不是鬼,而是因为小孩子的心性单纯,偶尔捕捉到了某些成人已经感知不到的意向罢了。其实,鬼,根本就是没有的,即便有,也只是存在于人们的想象世界与猜测空间,与实际的现实生活隔着遥遥不可逾越的距离。可是我究竟还是不太明白,本来没有的东西,或者说只是隐匿于阴霾昏暗处一些不可知的意向,为什么好事的人们总要无中生有,去捕风捉影呢?是因为这日子过得太平淡,太无趣了,而故意捏造些恐怖来吓唬自己?还是嫌这痛苦的人生还不够痛苦的?总之,鬼虽然没有,但关于鬼的故事却古已有之,且出过不少有名有姓的活鬼。正因为鬼在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中出现频率太多了,已经深深地灌输到了人们的思想意识中。所以,月黑风高的时候,每当孤身一人,就很容易莫名其妙地联想到从未谋过面的鬼,并由此而透心发凉地寒颤起来。
鬼虽然不受人间的指派,但却像模像样,既有人的性格,也有人的性别,甚至高高低低、胖胖瘦瘦,还有人的各种类型。有的鬼吸血食人,残忍无比;有的鬼心慈面软,与人为善。总之,鬼的世界就像人的世界,有好有坏,善恶并行。不过,有一种鬼不能拿人比,他们可要比人凄惨得多,那就是我们经常说的冤死鬼。这种鬼在阳间蒙受不白之冤,无处伸辩,饮恨而终之后,一头栽到阴间,仍然孤苦无告,冤情得不到昭雪。故而,收不回魂魄,不能重新投胎做人,也就只能游荡于荒郊野外,悲悲嘁嘁,四处鸣冤了。清人蒲松林在他的小说《聊斋志异》里多有关于此类鬼的描述,读来不禁让人悲伤,感到心灰意冷。也许是因为这世上的冤情太多了,孤魂野鬼们游来荡去,扰乱了太平,惊恐了百姓。所以,也不知从哪朝哪代起,又有好事者凭空捏造出了钟馗这样一位驱鬼除疫的人物。钟馗的出现,御邪祓厉,总算是扳回了这个阴阳倒错的世道,给人们带来了不少踏实感。因而,钟馗也就作为一个人间的守护神,在有鬼没鬼的地方流行开来。
民间散布的钟馗画像,有许多种版本,但版本再多也是出自一个模子,均为凶神恶煞、怒目圆瞪的表情,其杀气腾腾的气势简直让人不寒而栗。旧时,许多人家都挂有这么一幅面目狰狞的钟馗像,他拔剑在手,怒视四周,威风凛凛。难怪中国画里面有那么多丹青高手痴迷于钟馗,热衷于为其造型,原来是书生文弱,要借钟馗的凶悍来给自己壮胆。在我印象中,能把钟馗画出神来,堪称活灵活现的画家,有唐代的吴道子、清季的任伯年和民国的吴昌硕等等。他们都是中国画坛的一流高手,有着妙笔生花的能力。但这是另外的话题,现在说的是鬼,只因为鬼本来是没有的东西,所以才扯出这么一堆闲话,也算是勉强说了一次鬼吧。
说来也有些奇怪,我现在半夜三更一个人说鬼,却丝毫没有惧怯之意。想必还是因为自己年龄大了的缘故吧,历经世事,心里早已塞满了世俗之见,哪还有清澈的心思去体会那些虚幻之境呀。其实,鬼倒真没有什么可怕的,怕只怕人生被现实捆住手脚,只顾眼前利益,而失去对无限遥远的想象。就像现在的我,满脑子都是现实主义原则,这才是比活见鬼更可怕的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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