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郭西元
一、中国画姓“中”
近百年关于中国画的论争一直没停过,外来文化侵入,总有一些人心里不爽,说点抵御的话,便争了起来。论争的范围越来越大,遗憾的是论争并不深入,焦点也趋模糊,争到后来,有些人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我想不管你说得多么天花乱坠,你必须回答,中国画该姓什么?我说中国画姓“中”,也必须姓“中”!如果有人说,中国画改姓“西”了、或者改姓“美”、改姓“欧”了,那么此论争可以休矣。你都不“中国”了,我和你还有什么话说。
二、什么是“中国”
昨夜一梦,伯乐被请去相马,见马群中诸多似驴非马之物,人多不识,称此物较马有诸多强项,伯乐大惑,曰“此非马,安能行千里,不在所相之列。”众皆不快,伯乐问曰:“能生育否?”,众面面相觑,曰“不能,”伯乐曰“此乃马、驴杂交所生之物,兼马、驴之长者,如易驯养、强耐力等等;又兼马、驴之短,如不善驰骋、无马之神韵者,此物称为“骡”,取“马、累”之意……”众皆唏嘘,伯乐摇头长叹去……醒来恍惚,觉和当下中国画坛之象相类。近画坛“似驴非马”者众,有自誉、誉人兼马、驴之长者曰“熔中西于一炉”、曰“学贯中西”云云,有以驴之长讥马之短者,曰中国画“造型不准”等等,又多有以驯驴之法驯马者……呜呼,长此以往,世上焉有良马乎?
三、气韵
六法当中第一是“气韵生动”,古人关于气韵的论述可谓汗牛充栋,又多以为气韵不可学。气韵为何物,实在玄之又玄,这正是中国画之神妙处。正如“气功”,气之可为功何其玄妙,天天站桩,意守丹田,并无“气”来,即使割开脐下三指处,也找不到“丹田”何在,更不用说“气”的踪影,但一旦周天打通,真气流焉,个中玄妙无法言传。吴昌硕自题“画气不画形”,请问“气”怎生图画?看他的画,横涂竖抹、纵情挥洒,霸悍、狂放、潇洒之气扑面而来,你不能不服。
四、画如其人
如果会看的话,读画会看到画人的学识、性格、气度,又可见到画家气之强、弱、清、浊,大气、小气、书卷气、俗气,(俗难医,时下俗风日盛,低俗、恶俗、俗不可耐,流风使然,诸君子自重)“气”要养的,叫做“修养”,“养我胸中浩然之气”。如何“养”?修身、养性,唯读书耳。读书自然是读圣贤书、读经典,我是叫研究生们读四书、五经、读诗词、画论,你若读言情小说之类,只能越读越俗了。
五、笔墨
关于“笔墨”的论争,守者辩其有,攻者辩其无,并非见仁见智那么简单。有些人到国外去吃了几年洋面包,回来就不认自己的家门,我无法理解这类人的心态。至于“笔墨”本身,那几乎是中国画的全部。笔法研究笔力,“锥画沙、屋漏痕”是耶;墨法则研究墨韵,“浓淡、干湿”是耶,近来大家鲜去研究笔法,只在“墨”里摆弄效果(做肌理),这样摆弄下去,只能是笔墨全无了。
六、文人画
文人画被妖魔化,它几乎成了反动、落后的代名词。也有人认为,文人画依附的那个文人阶层没有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倒觉得,不妨把问题简单一点看,文人画实际上是对画匠画而言,这样中国美术史,几乎就是一部中国文人画史。文人画家们不满足于对对象的被动描摹,一开始就来了个“遗貌取神”,确定了画家对于所描绘对象的主宰关系,这和西方被动描摹现实的“照相写实主义”绘画不可同日而语。至于文人画所依附的那个文人阶层,目前大学教育普及,学士、硕士、博士众多,这个阶层还不够?
七、禅宗
中国文人之于禅宗,可以说是深入骨髓的,从王维到苏东坡到石涛、八大……真可谓影响深远,明代的董其昌提出画南北分宗,就是基于对“禅”的认知,可以说搞不懂禅宗就很难搞懂中国美术史,恐怕也很难搞懂中国文化史。这部分笃信禅宗的文人画家,以其学识和造诣,占据着画坛主流地位。他们不单用研习禅宗的方法研习绘画,用禅宗的方法修身,有的已经是在家的居士或者是出家的僧人。就绘画而论,他们强调一个“悟”字,他们笔底流露的是清静、高雅的禅修之气,画中倾诉的是画家对禅、对人生的感悟,那不再是简单的一山一水、一树一花。
八、诗、书、画、印四绝
理解了文人画,就容易理解诗、书、画、印四绝了,画家不想成为画匠,就要修养自己。读书和研习书法是必修课,中国的书法是一座宝库,画家所需要的笔法,主要从书法中来,现今画家们笔力弱,盖因书法功底弱;另外,想自己的画有诗情画意,你肚子里没有诗,画上诗情何来?我叫研究生每学期背三十首唐诗、宋词,就是这个意思;至于印,不单单画中要用,用笔的最高境界是金石味。我的体会,不刻印难理解金石味,单单写碑还不够,赵之谦以印名、隶书入画,用笔得力于汉隶;吴昌硕以印名(浙派之首,西泠印社之长)篆书入画,用笔得力于石鼓;齐白石也以印名、印开齐派,行书入画,用笔得力于三公山……他们之所以笔力雄健、力拔山兮,皆得力于印的造诣。
九、写生观
中西文化不同,写生观迥异。西式写生,三大面、五调子、比例、透视,如此“写”法,何“生”之有,名为写“生”实则写“死”。中国画的写生,主张饱游沃看,强调体悟,三山五岳默记心中,归来“提笔四顾天地窄”,纵横挥洒、写胸中块垒,这差距不远——整整九千九百里!
十、临摹
中国画是一门讲继承的学问,临摹是主要的研习方法,近多受诟病。我这里用研习而不用学习,是因为把临摹仅仅理解为学习之道,恐有偏颇,我看到董其昌78岁时,在舟行中临的帖,大受震撼,78岁的董其昌,是何等学识、何等地位、又何等忙碌,竟在舟行中还在临习字帖,这临习已不单单是学习的手段,恐已经成为一种生活方式。可见想入中国画之堂奥,非认真临摹莫办。当然临摹之外,尚需名师引入,正是“师唱谁家曲,宗风嗣阿谁……”,我的体会,要是没有恩师刘海粟、陈大羽的私相授受,恐怕至今也只能还是在中国画之外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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