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杨柳万千条》 苏天赐 108×108cm
这是一幅描绘劳动者的画面—— 春风吹拂的季节,几名少女被塑造成为典型的新中国建立初期光荣的农民形象——她们双手有力,挽着袖子,搭着毛巾,脸上洋溢着成为国家新主人的自豪,画面充满了建设祖国的澎湃激情。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国正处于社会主义建设热潮中,出于对时代精神的表现和新生政权的需求,涌现出无数描绘社会百废待兴、建设的优秀画作。这张画亦不例外,但它略有不同——在描绘出劳动场景的同时,还显露出作者对艺术诗意的追求——三名少女衣着鲜艳,身姿婀娜,被随风起舞的柳枝包围着,她们身后远处天光水影,分明传递出草木葱茏、水气迷蒙的江南气息。
画的作者是苏天赐,他“用普通人的眼光来观看”,纵然这一系列画作因过于诗情画意,被严厉批判为“歪曲劳动人民”,但他的内心仍忠于感觉,坚守自己对社会和自然的特殊体验。因为他的老师林风眠很早就把他带入了艺术的殿堂,告诉他要深究这个世界上最伟大、悠久的两条文化长流,并忠于自己的感觉。悟性超凡的苏天赐在弱冠之时便创作出《蓝衣女像》、《黑衣女像》等一系列融合中西、妙手天成的佳作,只可惜世事变迁,戛然而止。
建国之初,运动不断,苏天赐始终无法专心投入在画布上进行全心全意的创作,纵有《拟古风的肖像》、《节日试新衣》、《维吾尔族少女》等受画坛好评的作品面世,但多少带着“我也能这样画”的年少气盛。在迷茫中,他再度进走了文革十年,他自嘲“自己是一壶烧不开的水,它烧烧停停,总在盼望那炉火的再续。”
直至改革开放,年过半百的苏天赐才迎来艺术的新生,现实已把他隔断的四分五裂,是大自然重新唤醒了在他沉寂多年的感觉,春的生机,夏的浓郁,秋之丰饶,冬之静穆……都是他永不枯竭的力量源泉。50年代,与太湖东山的相遇,使他找到了与之神交的另一个故乡,他每年都要外出写生,眼前的“无序之美”让他激动,进入“无我之境”,把自己化为一片斑斓。他说“我审视我的作业若有所得,也若有所失。我想,我应‘朝圣’去了!”
他进入了第二个创作的黄金期,在赴巴黎考察之后,他更坚定了对东方意韵的追求,他说“当我们从东方眺望这些西方艺术的高峰时,觉得遥不可及,经过细细寻找,开始辨认出来这都是人类心迹的延伸。它们所达到的高度都是有迹可循的;无论东方、西方都是一样。它们相距其实并不遥远。”
80年代之后,苏天赐由对外在形式的探究,转向内心意象的抒发,他不断弱化具体场景和真实细节,取而代之的是更为阔大的境界和更为强烈的主观意象。他不顾年迈,坚持外出写生,探寻着孕育于自然之中的生命律动,到了晚年活力依旧,而愈加炉火纯青,随心所欲。
2004年,苏天赐被查出身患顽疾,但他达观从容,在之后的三年半中,他还做了精力充沛的健康人也难于完成的工作,依然写生于洞庭,皖南,最后一次是武夷山。在这次中德艺术家交流活动中,他与夫人谢绝了滑杆,手拄拐杖攀上最高峰,画成了《万古相依》,回南京后,他选择了一幅更大的画布,想画的更完美,但遗憾的是命运没给他机会,这成为他最后的画稿……
在生命的最后阶段,他读到杨绛翻译的英国诗人蓝德的小诗,《生与死》,反复吟颂,非常欣赏。他改动最后两句,赠与了夫人——
我和谁都不争
和谁争我都不屑
我爱大自然
其次就是艺术
我双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
只要火苗还在
自有春晖满怀
这也成为苏天赐一生的真实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