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读者已经从前面的叙述中注意到一点,我在描述童年时,重点落在了童年享受的良好条件,凸显性格中的温顺和令人赞叹的平和。可我从未特别指出这个孩子有什么特长或者突出的能力。事实上,他除了观察耐心、感觉灵敏且细致,无甚格外引人注目的优点。当然,耐心观察的习惯和细致灵敏的感觉后来成就了我在适当行业领域内超强的分析能力。除了这些,我缺乏任何天才需要具备的所有基本素质。我的记忆力属于平均水平。我的表演能力和讲故事的能力堪称儿童中最差劲的。另外,我对事物没有什么好奇心,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对新鲜事物的渴望可以如此迫切,如此有条理。同时,我还注意到,前面叙述称我最初单一的学习为高等文学的话太过夸耀,不符合我一贯谦虚的作风。从理解的层面上说,我对那本小小的《伊利亚特》《创世纪》和《出埃及记》并不能理解多少,直到我满10岁。我的启蒙书籍很多,涉猎范围比较广泛,基调轻松的书籍包括《威金斯夫人》(Dame Wiggins of Lee)、《家中的孔雀》(the Peacock at Home)以及类似的儿童书籍,难度大一点的书籍有埃奇沃斯(Edgeworth)小姐的《弗兰克》(Franck)、《哈利和露西》(Harry and Lucy),还夹杂着乔伊斯的《科学对话》(Scientific Dialogues)。 我至今能找到的有关我早期脑分子运动的记录,就是从这些书中挑选出来相关主题的六首“诗”。在第四首和第五首中间,我母亲写道:“1826年1月。1826年大约在9月、10月开始学习这本书,大约于1827年1月完成。”因此,我7岁那年,模仿书本印刷的方式把它一字不漏地描摹并打印了出来。这是一本小小的红色封面的书,蓝色镶边,6英寸高,4英寸宽,45页,铅笔模仿印刷体,双面印刷;主题页是封面的内页。下面是我再次描摹的,我尽可能原汁原味地向大家展示。我本打算制作四册。但是,根据我的经历,我仅完成了一又四分之一册。第一册书也只有40页,剩下的书籍记载的都是前面说到的六首“诗”。仅有的40页还在“铜盘子”里弄丢了。我想,用来表现“亨利的新道路”的铜盘子,是我在山水风景画领域的第一次尝试。我认为,第一册书结尾的段落有几个理由值得我将它保存下来。因此,我把它描摹下来,保留了它固有的断句和三种不同的模仿风格。没有标点符号,必须由读者猜想和判断。值得注意的是,为了使印刷平整,字符间距长短不一,倒不是因为这样曾经获得过成功,而是模仿这种词语间不同的间隔真的很好。前文提到,我决定再次印刷这部分所谓的“作品”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有原因的。首先,这是我7岁留下的一篇勉强说得过去的“书法”样本,只能说是“勉强说得过去”,不值得称赞。犯错误对我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但这里有两个原因(唾手可得的且不易理解),我能用来解释这次匆忙完成书卷的行为。其次,我的故事中对乔伊斯的《科学对话》和《曼弗雷德》(Manfred)中材料的改编,是我复杂性情中完美类型的展现。这恰恰经常引起一些愚蠢的科学家读者和无知的美学读者质疑我的作品,因为我的作品中既洋溢着对美的热爱,又表现出对科学的喜欢。第三,我曾经对感情细腻的读者宣称,这些零碎的片段描写,像素描般简单勾勒,直白却很吸引人,能够“触动”哈利,直到他从云中或其他地方看见“与之相类似的事情”,这就是供读者做出最后判断的合理依据。尽管这个小册子是一个7岁的孩童完成的,但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也许因为我7岁那年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些,母亲在我的《圣经》阅读课程中增加了拉丁语课程,为我制订了严格的日常学习安排表(前面提及,在此不赘述)。我试图把这个日常学习安排表的具体流程和内容展现出来,以供读者娱乐,至少对我而言这是一件乐事。但令我感到意外的是,我竟然记不清楚日常学习安排表上标注的早晨第一件事,除了我在幼婴室吃早餐。如果克罗伊登郡的表妹布丽奇特(Bridget)正好和我们住在一起,我们应该在为谁应该吃烤得最到位的吐司而争吵。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吵架应该发生在后面,因为我不能在我思考的时候与布丽奇特争夺吐司。我的日程学习课程安排需要等到父亲乘坐四轮马车前往镇上上班,母亲迅速安排好佣人的任务之后才能明了。9点半开始上课,以上文描述的方式阅读《圣经》,默读两到三节,复述一节;然后学习拉丁词语的变格或动词变位,从亚德(Adam)编纂的《拉丁语法》(Latin Grammar)中挑选出8个单词进行学习(亚德编纂的《拉丁语法》是学习拉丁语的最好教材);完成这些学习任务之后的剩余时间,都归我自由支配。 我迟迟没有学习算术;我用自己独特的方式以最快的速度学习了地理;我接触到的历史局限在我阅读的斯科特的《祖父的故事》(Tales of a Grandfather)。因此,正如前文所说,中午如果天气晴好,我就在花园里玩耍,如果碰上雨天,我就待在家里自娱自乐。很快我注意到,也许自打我开始爬的时候起,最常陪伴我的就是木质的玩具砖头。可以毫不心虚地说,印象中我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朋友”的玩伴(但不确信克罗伊登郡的姨妈算不算我的朋友)。后来,有人赠送我一个有两个桥洞的拱桥模型,滑铁卢桥的风格,拱面和拱顶石衔接得天衣无缝,斜切边缘的水平层面的校正做得非常细致;中间制作精良,有一段嵌入式的阶梯延伸至水中;这个模型做得很大,很精确,也很具有教育性。我经常是搭建、拆毁、再搭建,乐此不疲(模型太大,扔不动,但是可以拆解)。也就是这样,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做一件事情或阅读同一个作品时,我能够获得不可言喻的满足。我觉得这也为我后来凡事喜欢解剖开来仔仔细细地研究透彻的做事风格和能力奠定了基础。也许有人会说,对这些玩具的痴迷激发了我对建筑的最早的热爱。但是,我从没见过,也没听说有其他小孩像我这样对砖头玩具如此喜爱,除了埃奇沃斯小姐的弗兰克。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在现代社会,尽管砖厂到处都是,人们也不会给小孩子玩具砖头,而会给充气玩具。现在的孩子不会费力去观察细节,所有的事情父母都包办了,不会出现任何差池。孩子也不会煞费苦心地去做些琐碎的事情,他们有了充气玩具就足够。就算是尝试去做这些,他们又能有什么获益呢?除非他们同时能领悟到,任何充气玩具的喷气声始终都无法超越,更无法取代自主的呼吸。七八岁的时候,从《哈利和露西》的故事中,我不仅掌握了充气玩具发出喷气声的动机原理,还在切割精巧的玩具砖头的帮助下完全掌握了高塔和拱形的实际应用中的平衡性。我对结构的感知得益于长久以来保持的观察习惯,全神贯注研究某件作品中每一块砖的堆砌,石头的切割和辅料的运用。保姆允许我散步时中途停下思考。在我们旅途中停留的旅馆,如果幸运,可以从窗户中看到建造精美的餐厅。但通常情况下,我没有充足的时间来细致全面、一丝不苟地观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