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中国

家贫·个人奋斗·误入艺途

艺术中国 | 时间: 2010-08-27 13:59:32 | 出版社: 团结出版社

年过八旬,生命所余毕竟日短,而童年犹如昨日,尚在眼前。哲人庄子对生命作出了最艺术的表达,这千古经典,这千古杰作,只四个字:方生方死。

江苏宜兴北渠村,一个教书兼务农的穷教员和一位大家庭破落户出身的文盲女子结婚后,生下一大堆儿女,我是长子。父亲和母亲的婚姻当然是媒妁之言,包办婚姻,爱情未曾显现,却经常吵架。他们共同生活一辈子,合力同心只为了养活一群子女,而且也怀有望子成龙的奢望。这虚幻的龙,显然就是我这个长子,因我入小学后学习成绩经常名列第一。我的老师,父亲的同事缪祖尧就常在父亲前夸奖:爌北(父亲名),茅草窝里要出笋了。

文盲未必是美盲,母亲颇有审美天赋,她敏感,重感情,但性子急,与只求实实在在的父亲真有点水火不容。母亲年轻轻就闹失眠,而父亲的头一碰到枕头便能入睡,他不了解也不同情失眠之苦,甚至嘲笑母亲的失眠。我从中年以后就患失眠,愈老症愈重,最是人生之大苦,我同情我那可怜的母亲,上天又偏不让我继承父亲健康的神经。谁也没有选择投胎的自由,苦瓜藤上结的是苦瓜子,我晚年作过一幅油画《苦瓜家园》。苦,永远缠绕着我,渗入心田。

苦与乐是相对而言,且彼此相转化。我童年认知的苦是穷。我家有十来亩水田,比之富户是穷户,但比之更穷之户又可勉强接近当时当地的小康之家,只因成群的孩子日渐长大,生活愈来愈困难。我家的牛、猪和茅厕挤在一起,上厕甚臭,我常常到田边去撒尿,父亲对此倒并不禁止,只是说尿要撒在自家田里,那是肥。我家也养着鸡,大约五六只。天黑了,鸡们自己回家进入窝里。于是要提着灯去数鸡的数目,会不会少了一只。然后关上鸡窝的门,防黄鼠狼,这照例是我的活,我也乐意抢着做。

村里惟一的初级小学,是吴氏宗祠委托父亲在祠堂里创办的,名私立吴氏小学,连父亲3个教员,两个年级合用一个教室上课,学生是一群拖鼻涕的小伙伴。4年毕业后,我考入和桥镇上的鹅山小学高小,住到离家十里的和桥当寄宿生了,小小年纪一切开始自理,这里该是我“个人奋斗”的起点了。一个学期下来,我这个乡下蹩脚私立小学来的穷学生便夺取了全班总分第一名,鹅山又是全县第一名校。这令父母欢喜异常。而我自己,靠考试,靠竞争,也做起了腾飞的梦,这就是父母望子成龙的梦吧。

虚幻的梦,梦的虚幻。高小毕业了,该上中学,江南的名牌中学我都敢投考,而且自信有把握,但家里没钱,上不起中学。父亲打听到洛社有所乡村师范,不要费用,4年毕业后当乡村初小的教师,但极难考,因穷学生多。我倒不怕难考,只不愿当初小的教员,不就是我们吴氏小学那样学校的教员吗!省立无锡师范是名校,毕业后当高小的教员,就如鹅山小学的老师。但读免费的高中师范之前要读3年需缴费的初中部。家里尽一切努力,砸锅卖铁,让我先读3年初中,我如愿考进了无锡师范。凭优异的成绩,我几乎每学期获得江苏省教育厅的清寒学生奖学金,奖金数十元,便仿佛公费了,大大减轻了家里的压力。“志气”,或者说“欲望”,随着年龄膨胀。读完初中,我不愿进入师范部了,因同学们自嘲师范生是稀饭生,没前途。我改而投考浙江大学代办省立工业职业学校的电机科,工业救国,出路有保障,但更加难考。我考上了,却不意将被命运之神引入迷茫的星空。

浙大高级工业职业学校读完一年,全国大学和高中一年级生须利用暑假集中军训3个月。我和国立杭州艺专预科的朱德群被编在同一个连队同一个班,从此朝朝暮暮生活在杭州南星桥军营里,年轻人无话不谈。一个星期天,他带我参观他们艺专。我看到了前所未见的图画和雕塑,强烈遭到异样世界的冲击,也许就像婴儿睁眼初见的光景。我开始面对美,美有如此魅力,她轻易就击中了一颗年轻的心,她捕获许多童贞的俘虏,心甘情愿为她奴役的俘虏。17岁的我拜倒在她的脚下,一头扑向这神异的美之宇宙,完全忘记自己是一个农家穷孩子,为了日后谋生好不容易考进了浙大高工的电机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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