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碰见生了狗崽的*,真是凶猛无比,老远就虎视眈眈向你扑来。其实别人本不知它生了崽,只是它自己时刻害怕、怀疑有人来伤害其崽而永远处于惶恐中,其貌虽凶猛,其心耶觳觫! 有一回我在绍兴小镇写生,第一幅很满意,十分兴奋,接着想作第二幅,于是要将这幅宝贝先妥善安置起来。油彩未干,怕摸、怕碰、怕灰土、怕风……寄存在附近店家吧,怕别人指指点点看画触及油彩,如向墙反扣着,又恐有人好奇翻过画来,则更难逆料后果,最后找到一个自己写生旁的废门洞,将画向破木门反扣着,并不许孩子们靠近,我怒目斥责围近来的孩子们,大概像那*一样的疯狂吧!在写生第二幅作品时又忘我了,不吃不喝不撒尿。近黄昏,作完画,立即去检视门洞里的杰作,天啊,顽童们在油彩上撒了把灰土,他们报复了恶狗! 我深深同情凶猛的*,因自己在野外写生中总因保护未干的油画而提心吊胆,画未安全到家,人便时刻不宁。在家里作画,不怕风吹雨打,是平平安安的了。然而当完成了满意的作品,当自己第一感觉肯定是佳作时,便不敢再继续看下去,惟恐又反悔,否定,在这种犹豫的心态中,又将令我食无味,睡不稳。为暂求一段安宁的日子,等过几天突然再看此画,当会作出更客观的评价,因之,其间我如进画室,便斜着走或退着走,掩目不看新作,我怕,怕见这新崽,母亲原来如此胆怯! 作品终于被自己及朋友们肯定了才放心,于是享受到莫大的欣慰。但欣慰是短暂的,因第二、第三个崽的胎又在萌动。丑陋的崽与残缺的崽毕竟是多数,每产下这些崽,苦恼、愤怒、悔恨……不断啮咬分娩者的心肺,当作者果断而凶狠地撕毁自己的作品时,其实是由于不胜内心的觳觫。 80年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