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中国

陪法国画家游天坛和云冈(1)

艺术中国 | 时间: 2010-08-27 10:40:34 | 出版社: 团结出版社

前不久,陪伴几个法国画家参观,我们从东门进入天坛,通过那宽阔的长廊,长廊高矮比例合宜,廊外古柏参天,一派帝皇之家的气概。嬉戏的儿童显得只是绿色宇宙中的小小彩色之点,孩子们自然并不意识到生活在大气磅礴的环境里。自己又正是悠久古国的继承人,负荷着发展历史的重任。祈年殿那强劲的大弧线,第一眼就令西方来的艺术家怔住了。确乎,那高大的圆顶,惟我独尊地盘踞在苍穹之下,衬着蔚蓝的天空,紫蓝的琉璃瓦闪闪发光,亮得耀眼的汉白玉雕栏牢牢地托住了设色浓重的祈年殿。天圆地方,缘于象征吧,祭天的建筑物采用了圆形,圆的单纯的造型适合了天体的无涯,似乎也就是天体的浓缩,它统治着天体。殿内,高高的粗壮圆柱群矗立着,令人肃然起敬。圆柱直指藻井,圆的藻井被方的构架托住,方与圆互相适应得十分贴切。在造型中,方与圆均包涵着最大的容量感,是量感美的最基本的标志,两者间易取得矛盾的统一。大、伟大、威严、气象万千……这些艺术效果得之于造型中比例及结构的绝妙处理。一位法国友人认为摩天大厦虽比祈年殿高得多,但却没有这种高大与深邃的意境。后来我们在街上看到一辆平板三轮拉了一车叠得高高的卷筒纸,他说摩天大厦就像这卷筒纸的重叠,可以不断往高处增加,但增加再多,也永远达不到祈年殿的艺术高度。跨出祈年殿,朝南大道奔来眼底,门廊重重,愈远愈小,似乎极目无尽,感到世界就在我们的统治之下,西方朋友又被怔住了,我提醒:待到西安乾陵……

20余年前去过云冈,今日重游,岁月推移了,雕刻的魅力更加感人。美术史家们已对云冈写下了许多论述,我们不及从历史角度细加分析,单就其造型特色,已感到美不胜收。成群隐匿在山坡洞窟里的佛国居士,并不希冀恼人的香火,宁愿享受山野的清新与静穆。无香火,少游人,宜静观。云冈石刻大都是北魏作品,质朴而饱满。质朴易流于单调,饱满易落于空洞,而云冈的造像寓坚实于单纯,丰满而绝不虚胖。其大块面的安置中掌握了几何形的严谨结构,刻线紧密配合着体面的造型,补充了体面的韵律感。我们自然很快就会联系到西方的艺术成就,比较两者间的异同。法国画家们发现,许多风格质朴的北魏作品与西欧中世纪罗曼式雕刻如出一辙,显然后者是从前者学来的。谁是牵线人呢,怀疑是马可波罗,但要深入研究后才能定论,至少他们认为西方美术史中许多章节要改写。在这古代东方的山野洞壁里,他们又发现了塞尚、马蒂斯及马约等现代欧洲作者的粉本。在佛的群像组合中,高高低低的大腿,上上下下的臂膀,前后左右的脑袋……构成了丰富多样而紧凑的画面。你分析吧,所有形象都统一在圆柱体、圆锥体、方及圆等几何形的基本构成中,这不正是19世纪末西方的塞尚所开始明悟和追求的造型规律吗?马约一味追求量感的饱满,他的《山》与《江》长期展出于巴黎现代艺术馆,早成了世界名作,比之僻居云冈的巨大石刻来,他们认为是小巫见大巫!

大同市里的九龙壁是全国最大的九龙壁,宽50公尺,不算底座,画面高5公尺,宽与高是十比一。如此扁宽,构图是十分困难的,因画面展开中须避免重复雷同,不是装饰效果的连续而应成一独立机体,处理中要有高智慧,大手法。异色琉璃的九龙浮游于海阔天空之间,左右相向,似对称非对称,滚滚动势不伤壁之稳定感,斑斑彩色维护着整体的统一。远看,古朴浑厚,近观,壁面高低起伏,玲珑多变,多种多样的抽象造型因素启示美妙的感受。远方朋友近前退远不停地奔忙,接着又绕壁一周,壁的背面没有画面,是空的,于是立即对我说:“老吴,这是留给你的,将它补起来!”我毫不思索地回答:“是,既然我们的祖先做出了这样出色的作品,我们当然应该是无愧的子孙!”我回答的语气是坚定而骄傲的,我65岁了,还能吗?潜意识中,我这个“我”字是代表了我们今天的一代!九龙壁镇坐在闹市旁,平时熙攘往来的行人很少注意它,这时许多人想围拢来,看洋人!

在华严寺,遇上一群法国人在参观,远远听见那向导的法语十分流利,对艺术讲解得很内行,走近了,才知她是法国人,是巴黎吉美(东方博物馆)的工作人员。这个旅行团是自费来的,来得不易,他们中有些人向往中国,梦寐以求已数十年了。曾有一位香港女画家,来北京美术馆开过画展,几次访问过我,表示对祖国山水的爱情,并羡慕我能长期踏遍青山从事认真的创作,我先以为都是客气话,姑妄听之。最近听说她不坐飞机,从陆路乘火车、汽车加步行去了西藏,真的深入进去了。是什么力量召唤她?壮丽的山河、伟大的传统和丰富的人民生活永远在吸引着艺术的追求者!全世界的艺术家都正在力争来我们这块辽阔丰饶的土地上寻找创作的源泉!

载《旅行家》1983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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