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你必须要让颜料待在一个画布里面的特别合适的地方,而在正常的画布你只是处理一个形,画面的合适和物质上的切合是不同的,你在处理很两个很具体的物质间的关系。
李:所以我把自己缩得很小,微乎其微的时候,你就能体会到画布的这种缝隙和颜料间粘黏的感觉,体量,甚至是声音,全都放大了。
记者:人在作品里是“以大见小”的,但《念珠》那件作品倒是“以小见大”了。
李:当我回看自己的人生,发现我的生命就是由不同的结点所决定和生成的,包括我选择的学校、我遇见的人、我做的每一次决定都是这些结点,它们构成了我生命的全部以及我今天的样子。在过去20年的时间里有这样无数的结点,我该如何呈现一个完整的生命?一个种子变成芽,一分两瓣,再变成一棵小苗,分成四瓣,慢慢地它就长成了一棵树,而这就是完整的生命,结果里面包含着整个过程。于是我找来一棵枯死的树,把它身上所有树杈打磨成一个球体,最后就出现了散落一地的大大小小的球。
记者:看起来像星系或是宇宙。
李:这个作品与之前的那个麻绳的作品从表面上看也是没什么关系,但其共同之处就是我往事物的内部看去的时候会变得很渺小,而此时事物自己会呈现出它的样子,这里面有着更深的一种思维方式的改变,而不仅仅是作品与我之间的放大或缩小的辩证关系。
进入生命的内部
记者:《念珠》好像与那些骨头(《嵴》)是同时进行的。
李:《嵴》是我对之前的一个作品的延伸,2010年的时候我把一些树枝固定在一棵树的两根枝干中间,描述了一种看起来越来越远的家庭关系,但它们之前是一体的。当我面对这些鹅卵石的时候,就想把它们连起来,因为它们在几百年前可能是一体的,因为偶然的事情分开了,所以我想把它们连起来,是一个还原的动作,强调出它们之间的存在关系,所以我会用相机拍下我发现它们时彼此对应的位置和距离,然后用大理石胶顺着它们的位置把两块石头连接起来,所以看起来有些像是骨头。但骨头太具体了,所以后来我把几块石头连在一起强调出一个整体,变成类似于动物脊椎的东西。
记者:一地的蘑菇好像也跟生命有关。
李:《念珠》是在云南做的,我哥哥有一个工厂,所以就找来一些工人帮我打磨珠子,一棵树除了枝杈的地方都丢在一边了。这期间我与工人们一起吃饭聊天,为了让工作顺利进行,我会不断地给他们灌输我在艺术上的想法,包括《念珠》这个作品为什么要这么做。很意外,后来他们会模仿我的思维方式替我想如何处理剩下的木料。他们跟我沟通说用剩下的木头做树叶,树叶也是生命的一部分,被我拒绝了之后又说做果实,我说这就不是我的思维方式。但是第三次,他们又给我打了电话,说扔掉这些烂木头它们会腐烂,死去的过程里会有新的生命出来,比如蘑菇或者虫子。这次我真的被感动了,他们是真的在替我想作品,甚至比我想的更远,当我还在归纳生命的时候,他们已经把生命的”循环往复“提出来了。于是我就同意了这个想法,做出了这些蘑菇。
记者:时间在生命里扮演的角色是奇特的。
李:我的作品很多都在关注生命的本质,是成长的过程中生发的东西,不是找来的。我特别反感艺术家说去生活里找艺术,这个动作不应该是找,而是流露,是感受体验后的自然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