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盒子
2009年下半年,瞿广慈一直在为第二年5月要在香港举行的个展做准备。为了适应香港快节奏、高度商业化的特性,吸引观众的注意力,瞿广慈将作品《天使》卡通化物质化为《彩虹天使》。
对他来说,回归工作意味着通过了金钱以及生活变故的考验。2005年到2008年当代艺术市场价格狂飙,金钱像滔天巨浪一样涌来,“这不是对心灵的考验,简直是对灵魂的震撼!”瞿广慈说,“我觉得在那一两年里,谁都在洪水滔天面前不知所措,没有一个艺术家不被价格干扰。”
2003年国内还没有当代艺术市场,张晓刚、方力钧、刘野、周春芽等人通过国外的画廊代售,价格大多是几万块人民币一幅,已算相对活跃成功,刘小东一幅画的价格是1万多美元。
2005年4月,伍劲帮一个客户买入刘小东的《十八罗汉》,50万美元,平均下来每张将近3万美元,“这算是批发价,零售价已经是6万美元了。”
2008年4月,香港苏富比春季拍卖会上,《十八罗汉》一举拍得6192.75万港元,合美元800万左右,3年时间,15倍涨幅。张晓刚的《血缘:大家庭3号》拍得4736.75万港元,郭柏川、岳敏君的单幅作品也以超过2000万港元成交。
向京和瞿广慈在这几年也是一线的价格,七八十公分的小作品就能卖到几十万元。
藏家越来越多,直接追到瞿广慈和向京的工作室,天天盯着他们要这个要那个。尽管尽可能地把买卖推给丈夫,向京仍然备受干扰,“天天让你骚动,让你焦灼,特别烦。”
很多买家对瞿广慈非常有意见,“别人抱有一种心态,你是艺术家,就应该清高,可他们又喜欢跟我砍价,我觉得很烦。很多买家背地里说我像个奸商,可是90%来买东西的人都是做投资赚钱的,我不成为商人,就是傻子,对不对?”
2008年春拍是当代艺术最后的疯狂,之后行情急转直下,90%的炒家都不见了,很多艺术家自那以后也几乎没有卖出过作品,但几位核心艺术家的作品价格又上涨了几倍,包括向京。
2008年,向京老父缠绵病榻半年之后病故,两人基本上都在北京呆着,沉浸在悲伤之中,无法工作。2009年,他们搬回北京,不再过多地参与公开拍卖,重获平静。瞿广慈很高兴,这一年他开始做《鸟儿问答》系列。
看着这些鲜亮的、粉嘟嘟的天使,瞿广慈想让它们住上“超级棒”的包装盒子,没想到一做就是8个月,饱经磨难。
“你以为设计好了交给工厂就行了,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跟中国工厂谈契约没用,他们在极其残酷的环境下生存,为了拿单子,拍胸脯什么都敢保证,实际上能力、质量、时间都完全不靠谱。”
工厂做出的样品第一次拿给瞿广慈看的时候,他完全傻掉了,“绝对没戏,太丑了。”然后是一个多月的反复沟通,瞿广慈经常火冒三丈,“有一次打电话骂得狗血喷头,当时正开着车,恨不得把手机都扔到车外头去!”
工厂主有一天给瞿广慈发了封E-MAIL,然后就死活联系不上。设计师很着急,说瞿老师,这孙子肯定拿着你的钱跑了。“我说再等等,说不定他没有暂住证给抓起来了。”再过3天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他揪着心开车去工厂看。
先看见工厂主的老婆,瞿广慈问,他没事吧?答,没事啊,在工厂呢。怎么没消息啊?我们也3天没看见他了,好像你们的东西做不出来,3天3夜没睡觉了。
快到工厂时瞿广慈远远地看见工厂主,头发乱蓬蓬,脸和衣服都脏得不得了,正奄奄一息靠在墙上晒太阳。瞿广慈本来气急败坏,看见工厂主这到模样就心软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盒子一大就容易变形,有时只要再增加一公分突然就变得非常困难,成本成倍增加。中国工厂习惯把东西做到五六十分,往好里多做一分都极其困难。
“他说瞿老师,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样品第二次送来,已经很接近瞿广慈的想象了。看着第三次的样品,瞿广慈觉得,哎呦,这东西可能要行了。工厂又做了20件,瞿广慈觉得颜色不匀,工厂主立马拿回去全部烤漆。“这成本多高啊!”瞿广慈说,“烤漆加上记忆棉,后来我已经是不计成本了。”
最后双手捧着这个盒子,“我感到无穷的骄傲,奢侈品的盒子,你会觉得很好,但没有我们这个这么好。它本身就像一个作品。”
看到一个农民一样的中国人,最终能做出这么完美的东西,瞿广慈觉得“艺术家要真真切切地了解中国,就是要从这样的事情做起,从‘铲地皮’开始,而不是变成脱离现实的贵族。”
瞿广慈经常拿着盒子向朋友炫耀,他认为这是稀奇的起点,“我们商业的起点还是非常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