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薇:平静表象下的自我再现(图)

时间:2009-06-26 10:43:02 | 来源:搜狐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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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表达的始终是我自己

裴刚:就是别人经过自己的一番整理出来的东西,所谓的一种常态。 你要把这种常态打破,用你最真实的体验去表达。

黎薇:对,可以说是最本质的体验。

裴刚:包括脸上的粉刺也好,皱纹也好,都是在诉说,在表达一个有血肉的人。

黎薇:对。而且我觉得是一种相对平静的诉说,叙述的概念。比如说写文章有散文格式,有议论文格式,有小说,还有记叙文。就写作来讲,我喜欢小说的叙述方式,因为我喜欢想象。我特别喜欢看小说里的那种叙述,那种穿插性强的结构很让人难忘,比如可能在描写两个人的时候,会突然有一段对场景的渲染描述,这种气氛是可以和人搭得上调的,而且这种场景叙述是相对冷静而真实的,可以说比较精确,没有那么多的词藻堆砌,但却让你更深刻的体会了一种情境感。所以表现在作品上,我曾经很早想过这个概念,但是我没有理得特别清楚,我觉得现在好像越来越清楚了,我喜欢那种平静中的不安。这是我作品所处的情境感。

裴刚:你想更贴切、更准确地去表达你要表达的想法和对象。但是你把它做出来以后,你又远离了它。它并不是完全代表你要塑造的那个个体,而是一个普遍的存在,具有一种常态性的形象?

黎薇:是这样的。首先它具有一个常态性。而且这些人身上,全是我,就是赋予的全是我自己的感情。因为我一个人的时候和我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完全是两个人。所以我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我喜欢发呆或者怎么样,就是脸上完全放松。比如你要出席一个场合,不可能傻愣愣的表情。当你一个人的时候,这些东西就都不存在了。所以我要求这些模特必须放松,必须卸掉“铠甲”,我会跟她们说话,让她们放松。所以我还是把我的感情强加给她们身上了。

裴刚:刚才你说了,有一种常态,但是你还想表现常态下的不安。

黎薇:对,就是暗潮。

裴刚:这种东西怎么解释呢?就是带有一点神经质的东西是吗?因为我在看这些雕塑多少有一些这样的东西,用一个词讲可能是“敏感”。

黎薇:可以这样说。像那件《偏头痛》的尖脸女孩,她是一个平面模特。而这种工作性质更需要“铠甲”。因为平面模特在拍杂志的时候,大家都会选看哪个角度特别漂亮。有的人可能是3/4的脸特别漂亮,有的人侧面很漂亮。当时我看到那个女孩,我就感觉她脸是歪的,因为她确实是歪的,人本身都是不对称的。我就是想把她这个人,就是很本质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当你正面看她的时候,很明显是这样的,就是这边大一点,那边小一点;这边鼓一点,那边瘪一点;眼睛是有点愣的,可以说是看着有点对的。我觉得那种感觉其实也挺好看的。

就是很本质,跟别人不一样的本质。因为我觉得人大多数时间都是灰色的,都是灰色的那群体,就是那样,我不是很好看,我也不是很难看,我过的也不是很好,也不是特差,很普通。但是这种普通中,每个人又都是独有的那一个,有自己的一个世界,自己的一个内心世界和现实世界,所以我更关注的是她很本质状态下的放松状态。在这种状态下,她的世界展露无疑。

裴刚:我觉得你又把这个灰色的人拉出来了,就像用一束光重新把她点亮了,又让她变得独立而非常态。你在作品中表达了人多侧面的复杂性。

黎薇:对。其实你仔细观察的时候,她们就是很多人中的一个,但又是她自己。墨西哥女艺术家弗里达·卡洛,我特别喜欢她的画。她画很多自画像,剪头发的、车祸的、分娩的,各种各样的。还有她的兄弟姐妹,她的丈夫等等,她画了很多重复出现的脸。我看她的画的时候,就比看那种大场面的画还要震撼,而且那种震撼感不是来源于视觉的刺激,是来于内心的一种渗透感,整个画面有一种氛围,一种情境,就那样渗透在你心里,特别难受。你看她的画里面完全没有过度的夸张,她就是很平静地叙述。她就告诉你她经历的事实,我经历过车祸、经历过分娩、我经历过难产。但是她的眼睛依然很平静地对着画面,没有难过的表情,或者是痛苦的表情。

所以我觉得当一个人敢于把自己特别本质的一面,赤裸裸地表达出来,放在别人面前本身就是一种勇气。

裴刚:她把内心的力量释放了出来。

黎薇:对。我觉得这种释放甚至比那种画得血淋淋的东西还要强有力。

裴刚:你在挖掘内心的东西。

黎薇:对,同时也是在挖掘我自己。

裴刚:把自己的力量也释放出来?

黎薇:对。把我的那种分裂、拧巴、自卑,其实都放到这些作品里面了,自己可能会慢慢变得强大一点。因为我觉得艺术最终表达的是你自己这个人的存在。

裴刚:好像每一次做作品都在淘洗自己?

黎薇:是。而且我几乎做每一个人的时候,我都会反复到镜子面前看我自己的眼睛。甭管是有什么事情发生,或者今天是挺高兴的,或者今天碰到什么不好的事,我都会去看自己的眼睛。即使是在不平静的时候,我仍然要让我这张脸是平静的呈现,把所有的暗流留在内部,一定是叙述的,一定不是喊的,或者一定不是带有语气的,它是很平静的,这样的话,那些被强行按在内部的暗流会通过脸上的五官悄悄显出端倪。这种沉默比怒吼来的凶猛。

裴刚:你让表象平静,把形式感弱化,把内心、心理的感受强化?

黎薇:对,特别对,这样就本质了。说白了就是既不伪装,也不掩盖,就是这样,往那儿一放,这就是一个事实。

裴刚:没有太多矫情的东西,不矫饰它。

黎薇:对。我很不喜欢那种表现形式上的东西,因为表面的形式之美往往会消解掉很多内在力量。所以我不在乎别人会说:“你这东西傻了吧叽的就往那儿一呆。”因为人在那儿呆着就是这样的。而且她脸上的表情基本上都是没有什么变化的,有的话也仅仅是眼神的一点点微妙的变化。

裴刚:我发现你做的所有的这些东西,大部分都应该是倾向于年轻女性的,而且是不断反复地做这样一个年龄段的女性。你为什么不尝试做老一些,或者是其它年龄段的,或者是男性?

黎薇:对男性形象的作品是这样的,我也考虑过。首先,目前为止我对正常男性的塑造还不是特别的感兴趣。因为男人总是给我简单粗暴的感觉,我觉得男人脸上的表情不会有女性那么微妙。其实我在做这些女子的时候,也试图用一种男人的眼光去做她。

裴刚:更直接。

黎薇:对。就是它有一种评论性。因为我身边的男性朋友走在大街上会说:“你看这妞儿,脸上怎么那么多疙瘩啊?她怎么不遮遮啊。”我听到这种话的时候,经常会给我一种触动,男人是这么看女人的。但我又会发现我不是这么看的。就是她走过来的时候,我也会看到那些疙瘩,但是我直接就会想“内分泌失调了吧。”

裴刚:其实女性在看世界的时候可能更温情一些,更容易理解对方,而不是像男性看女性的时候,好像就是一个结论。因为是两种性别,就产生了这种隔阂。包括你在做作品的时候,你可能也更容易理解女性,是吗?

黎薇:好像也并不是,我不能说更理解她,我只敢说更理解我自己。其实到现在我都搞不清楚,我这个眼光到底是属于女性的,还是属于男性的。可能有人会觉得“你就是一个女的”,但这只是一个针对现实而做出的结论而已,因为每个人所经历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不能说你现实之中就是个女的,那么你就是一个纯女人,我特别不赞成这个观点。因为我的生活经历中,我经历的很多东西都是男性也要经历的,而且通常是男性去干的事,我也都会去干。

裴刚:你给我的印象是你挺有男孩儿劲儿的。

黎薇:可以这么说,而且我特别喜欢保护女孩。我看见女孩受欺负我特别不能容忍,从小学、初中这种端倪就已经出现了,而且我不能允许别人对女人侮辱性的表现。尤其是这话从男的嘴里说出来,但我又不是大女子主义,可以说我讨厌女权论调,因为我也看不惯很多那些矫揉造作的女人。从这个角度讲我是同情男人的。所以不能说我是更理解她,我只能说这些人可能我比较喜欢。因为她们跟我都是或多或少有关系的,是朋友,是我身边的,我对她有一个理解,但是我也会选那种完全不认识的,过来就做雕塑的。现在也有可能的,但是做出来可能会跟这些不太一样,会狠一点,不太温情。

裴刚:模特给你带来的东西,对你想表达的东西还是有一些潜在作用的。

黎薇:很大的作用。

裴刚:并不是说模特是模特,你是你。

黎薇:我觉得模特,现在这个情况下对我来说,她只是一外壳,说白了她只是一个外壳。我其实就是把我的东西,把我的世界观,把我的感受,把我人生的经历加到她身上去,我只是利用外在。我利用她的外在,但是我表达的始终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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