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符号学的实践
英国学者哈特和德国学者科隆克在二人合著的《艺术史:研究方法导论》一书中,有《符号学》一章,主要讨论索绪尔和皮尔斯的符号理论及其方法,并将其放到艺术史研究的实践中进行具体阐述。[5]
按照通常的说法,符号学是研究符号表意的科学,包括表意的机制、过程、系统,涉及类比、隐喻、蕴意、传播、反馈、交流等环节,其核心元素是符号与象征。符号学同语言学密不可分,二者的研究对象直接相关,大体上有三方面。一是语义学,考察符号何所指的问题,二是句法学,考察符号间的关系,三是语用学,考察符号的使用问题。语言学一路的符号学,起自索绪尔,包括俄国形式主义和法国结构主义,称符号学的欧洲学派或法国学派,以法国后结构主义文论家罗兰·巴特为现代符号学的重要人物。巴特对符号学发展的贡献,主要在于他超越了索绪尔的语言学局限而走向了文化研究,将能指与所指的关系向前推进了一步,使语言学的所指变成文化研究的能指,从而指向一个更具深意的所指。在此,巴特不仅将语言符号学引入象征符号学,也赋予符号学以社会和政治意义。
哈特与科隆克的《符号学》一章,先以第一节讲解索绪尔关于能指与所指的问题,并借美国当代艺术史学家、批评家罗萨琳·柯劳丝(Rosaline Krauss)对毕加索的一幅立方派室内静物画的解读,来阐述其理论和方法。然后,二位作者在第二节转向皮尔斯的理论和方法,探讨20世纪后半期美国学者夏皮罗的实践,指出他没有机械地套用符号学某一特定学派的分析模式,而是将其与多种方法结合起来,开创并拓展了符号学在艺术史研究中的运用。
在西方学术界的艺术史研究领域,梅耶·夏皮罗(Meyer Schapiro,1904-1996)有着特殊地位,他的学术事业成长于美国本土,他是标志美国在二战后学术独立的第一代学者,同时他又承传了欧洲学术,是沟通美国学术与欧洲学术的集大成者。在艺术史研究和艺术理论与方法的运用方面,夏皮罗不仅是潘诺夫斯基、阿多诺、本雅明的继承者,也是他们的朋友、同事或有一面之交。更重要的是,他将沃尔夫林的形式主义艺术理论,引入到马克思主义的社会历史方法中,将不同时期的学术思潮贯通了起来。因此我们不难理解,夏皮罗在哲学方面也融会贯通,将海德格尔和梅洛·庞蒂的现象学、将列维·斯特劳斯和雅克·拉康的结构主义和精神分析、将杜威的实用主义等欧洲和美国的现代思想,引入到自己的艺术史研究中,形成了美国学术的特色。
对此,西方学术界有一共识:夏皮罗为艺术史研究作出的贡献,主要表现在如下方面。其一,他主张通过高度集中注意力的“观照”,来对艺术作品进行探究式的视觉形式分析;其二,他指出艺术的实践无论是不是一种异化了的活动,都是体力与智力的双重形式的劳动;其三,他认为艺术作品的含义既来自作者意向,也来自读者接受的历史过程,二者的对话决定了作品的意义;其四,他宣称“批评理论”并不在于建立一个体系,而在于有体系地从事批评活动。具体地说,在研究方法上,夏皮罗有六大治学特征。其一,在视觉分析中以形式分析为基础,其二,在图像解读中以潘诺夫斯基的图像学为参照,其三,在作品阐释中强调意识形态的重要性,其四,将现代符号学引入艺术史研究和批评实践,其五,将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引入艺术史研究和作品分析,其六,反对存在主义在艺术研究中的非历史倾向。
在以上这万花筒般的理论思想和方法论语境里,我们阅读《符号学》中关于夏皮罗对符号学的运用,应该注意一点:虽然夏皮罗对罗兰·巴特情有独钟,但他更倾向于皮尔斯的理论,换言之,他在欧洲学派和美国学派之间发现了连接点,这就是符号意指的延伸与扩展,这使符号学的运用不必局限于索绪尔语言学关于能指与所指相对应的说法。
如果说夏皮罗是将符号学引入艺术史研究领域的先驱,那么相对而言,荷兰学者米柯·巴尔(Mieke Bal, 1946-)便是一位新起者,是在视觉文化研究领域里运用符号学的典范。在《符号学》中,两位作者也重点考察了巴尔的符号学方法实践,这便是她对伦勃朗等古代大师的研究。巴尔对符号学的运用,不是严格追随索绪尔或皮尔斯,而是取其所长来建立自己的方法论,其特征也是多种方法的综合与灵活运用。
哈特与科隆克在《艺术史:研究方法导论》中对符号学方法的探讨,以评述某一学者的具体研究为基础,重在分析其操作机制,并给予相应评价,这给我们的艺术研究提供了实践的参考,尤其是对我们从符号学的角度去理解图像再现问题,具有参考意义。
[1] W.J.T. Mitchell “Representation” in Frank Lentricchia and Thomas McLaughlin Critical Terms for Literary Study,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90, 1995, p.11.
[2] Alex Potts “Sign” in Robert S. Nelson and Richard Shiff Critical Terms for Art History,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92, 2003, p.17.
[3] 出处同1。
[4] 出处同2。
[5] Michael Hatt and Charlotte Klonk “Semiotics in Practice” in Michael Hatt and Charlotte Klonk Art History: A Critical Introduction to Its Methods, Manchester: 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 2006, p.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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