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礼宾
2009年展览的主题是“证伪”,2010年展览的主题是“局中戏”。前者强调一种“不相信”的决绝态度,后者则把“决绝”本身也视为反思对象,即“决绝”本身也是无效的,不过是一场“戏”。在“局”中,把“戏”推向极致,可能是犬儒主义的无可奈何,也可以视为“盛世”无需思想的权宜之计。下面是我为2010年展览写的前言:
“局”定“戏”出。
“局”,可明可暗,可大可小。当“局”将你我纳入其中时,对“局”没有决定性影响的反思、质疑、怒吼的作用和顺从、恭维、谄媚并无二致,都变成了“戏”。
“局中戏”。英文翻译“ALL IN THE GAME”更能准确表达其含义。既在“局”中,如何做“戏”?强烈抗议是一种态度,但可能也只是一出“戏”。顺应“局”的趋势,把“戏”做到极致,使其物极必反,也是一种方法。
通过作品可以知道,这些参展学生发现了自己处于“专业”、“学院”、“知识结构”、“意识形态”这些或明或暗、或大或小的“局”中。他们用绘画来做“戏”,又经过对某个问题的深入处理和巧妙转化,拖出了“局”的尾巴。
“戏”凸“局”显。
2009年10月出版的《盛世:中国2013年》是思想界的一件大事,我之所以这样看,是因为这本书涉及到了中国的知识分子处境。正如小说作者陈冠中所言“这部小说的潜台词是,如果盛世出现,中国尤其是知识分子将如何自处?包括老百姓应该怎么自处,这都是需要有人发问的:到底怎么样才是对的?”
读这本小说,对我形成了巨大的冲击,乃至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工作,无处着力的感觉控制了我很长一段时间。在此之前,我一直把“批判”视为知识分子最重要的精神维度,也就是“对”的,但这个维度好像被陈冠中釜底抽薪了。或者说,这一个维度本身需要被反思。这本小说出版于“证伪”展览之后,如果在之前,可能就不会有“证伪”这个主题了。
但提出“局中戏”这个主题,也绝非“嬉戏”。“嬉戏”是把自己弱智化了,表现出来很像周星驰电影角色的“无厘头”(当然周星驰自己不“无厘头”,他是导演)。可怕的是很多艺术家和批评家真的认为“无厘头”是一种态度,变成了弱智。
那么“戏”是什么呢?在这些新毕业学生身上又有哪些呈现呢?我想对这个问题回答就是这些学生的状态的呈现。
近期《HI艺术》的编辑问我: 80后的艺术家跟以往的艺术家相比有什么不同?我的回答是:他们已经不同于上一代艺术家只注重反思和批判的状态。这是否是他们以自己的方式就“知识分子将如何自处”的问题给出的答案呢?
如果我们深究,会发现以前很多艺术家的立基点、出发点是被别人告知的,或者说不自觉获得的。对于这些新毕业的学生来讲,别人说的他们不一定相信——这不仅仅是怀疑和反思的结果,他们从小就生活在一种悖谬的现象里面(比如他们所看到的人民公仆贪污腐败、革命后代不劳而获、社会主义社会两极分化、同是祖国花朵教育机会不均等、黑猫富了剥削白猫等等)。他们不见得思考多深,但会呈现出一种态度和情绪:就是你们别忽悠我们!
他们已经意识到:我们不需要总是PK(在我看来“貌似反叛”和“恭维谄媚”是一丘之貉),我就做我自己的,我也不设想那么多假想敌,我就玩我的。别人说的那一套,他们半信半疑。“好好学习,努力奋斗,现在多吃苦,以后少受罪”这些通常说法对他们来说可能是无效的,因为他们的现实没有呈现出这样的因果关系。
其实,这些新毕业的学生身上有一些真正的活跃因素,并且这些因素很多元化。他们从多个“点”出发,直接做下去,作品更加深入和精细,更加个体化,艺术形式上也比较多样化,从而促成艺术形式之间交织的可能性就比较大。另外,他们处理的问题往往不是一些宏大的问题,相对比较微观,但钻得很深。
思维活跃,对自己的深入挖掘,对自己关注的事的深入挖掘,成长过程养成的面对社会的态度:别再忽悠我!这是参展艺术家给我的具体印象。
具体到这次参展的作品来讲,房程的《仁者心动》、李艺嘉的“情节”系列作品、郑江的“花玻璃”系列作品、王春黎的照片作品以及装置作品、卫星的《读不可读之书》、张伟的《欲望都市——向左走向右走》、丁帆的《透明的墙》、张宇飞的“春天”系列等作品都典型地体现了这一特征。在他们的作品中,都含有一层“膜”(鲍栋语)。这层“膜”可以是视频随即投影的不确定性,可以是笔触的真实与所表现物象的虚无、可以是“花玻璃”的变形、可以是上百次拍摄的模糊过程、可以是视错觉、可以是素描与图像的对比、可以是透明玻璃的正面与背面,可以是平面观看的误读与3D眼镜下的“真实”。
尽管这些学生看似处理的“视觉”问题,但是他们对遮蔽的彰显无疑是在认真地做“戏”。
这么多“戏”集中在一起,其背后那个若隐若现的“局”即便是“镜中花”、“水中月”,毕竟也浮现了出来。以往的艺术家喜欢去粉碎“镜中花”、“水中月”。殊不知,他们可能打得只是“镜”和“水”。而“花”不为其灿烂,“月”还在空中。年轻艺术家凸显这个局,可以视为无可奈何,也可以看做“一江春水东流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