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8月,高居翰与朋友、学生一起在家中庆祝87岁生日(图片由黄晓、刘珊珊提供)。
乔迅 Jonathan Hay
柯律格于1975年摄于北京天坛公园
在中国美术史研究领域中,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就是在西方几位杰出的中国美术史学家中,有三位苏格兰裔,分别是高居翰、柯律格和乔迅,他们虽然有不同的师承和学术背景,但你会发现他们三人身上都有着强大的苏格兰传统。苏格兰的一个传统是重视哲学,具有批判性,总想颠覆些什么;第二是重视历史;第三是重视社会经济和社会关系,这在他们三人的研究中有很明确的体现。
高居翰是这三人中年纪最长的,也是我最早认识的,1988年高居翰因为我的一篇论文专程到中国来找过我,此后在陆陆续续的学术活动中也有许多交流。在我接触过的做中国美术史的外国学者当中,高居翰应该说是最博学的,他的知识总量十分庞大,他是那种你可以跟他聊很多东西的人。有的学者特别害怕你跟他朴素地聊天,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做的东西太有限了,他把他知道的东西全都写到书和文章里,边角余料都不剩。但高居翰不是,他虽然写了不少书和文章,但那几乎只是他知识中的一小部分。在美术史谱系中,高居翰是首先将社会、经济等因素引入了美术史研究当中的,但相比柯律格,高居翰还保留了一部分审美观察,作为后辈的柯律格则完全摒弃掉了,所以柯律格的方法更新,影响力也更大。
三位当中我交往最多的是柯律格。柯律格的工作重心是中国美术史领域,可他颠覆性地摆脱了中国美术史研究中对艺术品审美解读的依赖,不论作品好坏,都被当作社会关系中纯粹的物质来进行研究。柯律格甚至连作品的真伪也不在意,他只关心这件作品如何进入商品的循环,如何发生买卖关系,以及由此衍生的社会现象。他的影响力已经突破了艺术史领域,在思想和哲学界也产生了广泛的影响。之所以有如此独特的研究方法,和他在维多利亚博物馆的研究经历有关,因为维多利亚博物馆主要收藏了大量中国青铜器、陶瓷、家具等实用器,重视藏品在物质文明中的位置,柯律格在其中浸淫十多年,耳濡目染之下,把绘画也当作一种纯物质文明来研究,最终超越了传统美术史范畴。令人奇怪的是,柯律格虽然在学术上有十足的批判性和问题意识,可他本人却是一个单纯的书呆子,安静的外表与活跃的思想同时存在,表与里形成了一种反差。
乔迅在三人中年龄最小,1993年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叫乔纳森,后来因为仰慕鲁迅,起了中文名乔迅。乔迅是个锐意创新的人,他对高居翰这样泰斗级的人物有反抗精神,所以虽然他也研究中国美术史,也加入社会经济研究,但他更重视理论性和现代性。像他所写的《石涛:清初中国的绘画与现代性》就着力探讨早期现代性与石涛的主体性问题,他的研究已经不再局限于汉学概念,而是对当下的艺术也能有所裨益。
从他们三人的研究方法的演变中,我们可以看到:在当今的艺术史研究中,相关学科间的渗透正在为艺术史研究带来更多的可能,而理论性、现代性的研究方法也在逐渐成为一支不可或缺的力量,这或许就是苏格兰传统对艺术史的启示。
尹吉男简介:
他是一个写作的学者,是一个喜欢思想,喜欢发现,喜欢解释新事物的人,他是“敏感而又冷静的艺评家”。从考古学转入文物鉴定专业,同时在当代艺术批评领域投入兴趣,这样的跨越使他的学术研究能不断地有所发现、颠覆、命名与定义,及时察觉中国艺术的新动向,并通过各种新鲜视角打通当代与古代的关联。1988年,他以《复数性绘画的全新境界》进入当代艺术评论领域。90年代初,借助“后新潮”、“新生代”、“近距离”等概念界定了一批生于60年代的艺术家,并通过策划《新生代艺术展》推出新人,开启了中国当代艺术史的“新生代专题”。他以“独自叩门”的研究态度对各种艺术现象既关注,又保持着一定距离,不断讲求发现、不带成见地看世界,重新定义新事物。(来源:《艺术客》2014年3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