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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弗:新表现主义与表现主义

艺术中国 | 时间: 2013-06-20 15:39:34 | 文章来源: 新浪收藏

颜榴

2012年初,我在德国柏林自由大学艺术史学院访学期间,参观了名为“汉堡火车站”的当代艺术博物馆。起初,这个名字会让人觉得奇怪,但走进去却别有洞天。宽敞而明亮的大厅里陈列着多位欧美后现代主义艺术大师的作品,一个个名字如雷贯耳:沃霍尔、博伊于斯、哈林……但我印象最深的是基弗的作品。

他的各式作品多属画作与实物的结合,战争与死亡的主题弥漫其间,异常震撼人心。《世俗智慧的路径:条顿堡森林战役》(1980)一画中,许多西方文化名人如同幽灵般地在黑色树干间浮现;《历史的天使:罂粟和记忆》(1989),是一架灰色的飞机残骸。在作品前,观者会被唤起与二战、纳粹、人文主义等概念相关的命题。当年,由于德累斯顿被炸,茨威格在别国绝望自杀,理查·施特劳斯写的音乐作品也是一种哀悼的情怀弥漫,与此景此画两相仿佛。基弗往往用水泥瓦片作为材料,东倒西歪地进行堆积,辅助材料则是工地上废弃的泥灰、碎布、破旧的木板,植物干枯的根藤、断砖、破瓦等。有的作品让尸衣直接铺在地上,已经不见衣服里那个活生生的人的形象。他还喜欢以各种书籍作为创作素材。但这些大书通常都被水浸过,像石块垒在一起,形似山的断层与褶皱。

在基弗的世界里,我们感受到一场战争大火之后的浩劫:世界,如同艾略特诗中所写的《荒原》。但这个荒原不是现代人无聊的荒原,而是一场浩劫之后留下的荒原。读解他的作品,可以感到德语诗人保罗·策兰诗歌中的那种意象:绞索、集中营、杀戮、迫害,沉痛与窒息感充斥着展厅。

现在说来,基弗与中国美术界的渊源始于上世纪90年代。他和博伊于斯的作品通过画册东渐,曾经为中央美术学院的师生津津乐道。1996年,德国收藏家彼得·路德维希夫妇向中国美术馆捐赠了一批西方现代艺术作品,其中就包含有基弗的作品。那应该是基弗第一次来到中国。

“人文主义的毁灭”——可以说是基弗作品的唯一主题。他之所以选择不断地运用泥土和水作为材料,热衷泥土干裂的肌理,在于其间表达了西方几百年的人文主义传统在20世纪政治与军事的摧残下彻底解体。大地混沌一片,原先那种温暖的植物业已死亡,唯一可收割的只是他画的那些形似花束的黑点,纠结在一起的藤条(《植物的秘密生活》1997)。有时,他会把一个死人或者类似死人的影子放到干旱的泥土上,孤绝,无望;而一张张像石板一样的床,会让人想起纳粹的毒气室。

基弗1945年生于德国,1970年代在杜塞尔多夫师从博伊于斯,从1990年代起作品开始产生世界性的影响。这么算来,他当年来到中国,是其名声世界性传播的一部分。按照专家的说法,他是一位“德国罪行的考古学家”,也一直致力于传播“罪恶”。但基弗的生命中有极其复杂的一面。在1960年代末,他有一系列“行为艺术”的举动:身穿纳粹军服,高举右臂,在欧洲的多座城市里拍照,并在德国展出这些照片。也许他的这种行为是为了展览“罪行”,提示这个世界纳粹的幽灵还在。他甚至在许多画面中也经常画某个政治大人物挥手的动作。许多由他创作的由碎水泥块堆积的作品,已经成为许多后现代派歌剧使用的背景与道具。一座座充满质感的“废墟”,呈现的是这个世界给人的真正肌理。而这二十年,随着互联网的兴起,给这个世界蒙上了一层表面看起来非常光鲜的遮羞布,而基弗的意图,就是撕开这层表皮,呈现流血的伤口以及里面断裂的骨头。

2009年,基弗作为法国巴士底国家歌剧院一部歌剧的总导演,接受了中国《南方周末》的专访。其中,他谈到了自己的艺术追求以及与中国之间的关系。基弗在采访的最后,表达了愿意在中国办大型展览的愿望。

由此我想,我们也有恐怖的历史与政治伤口,但我们却没有基弗这样的画家。浓重的对历史负责的意识,对人类文明的反思,于一个画家需要的不止是表达的手段,而是要有一颗真正的“心”。基弗的存在,从反方向证明了我们对历史的茫然以及主动的遗忘。

从美术史看,德国的现代主义通常被表现主义这一概念笼统地囊括,而后现代主义又被新表现主义所笼罩,其实这两个称谓都不够准确。有人把保罗·克利归为表现主义,正如把基弗归为新表现主义一样,都是简单的概括。可以说,克利与表现主义无关,而基弗的绘画世界完全大于新表现主义。他是史诗性的画家。

听闻今年6月中旬,北京房山的展州艺术区要展出基弗的原作《耶稣家谱》。于我这样的“基弗迷”简直是个福音;十多年了,迎来第三次领悟他的好时机。

作者为中央美院博士,现为国家话剧院刊物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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