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画派,大略有两种,一种是艺术传派,另一种是地域群体。
所谓艺术传派,是因师承传授和风格影响而成的画派,唯一开派者创造性的画风,引起了无数追随者的学习,主宰了这一派的风格。就五代宋初的花鸟画坛而言,画史上说“黄家富贵,徐熙野逸”,就是因为徐熙的儿子改弦更张,另创纯用彩色描绘的没骨画,没有形成流派。而黄筌的子侄们继承黄筌的衣钵,形成了黄家画派,在北宋初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所谓地域群体,是因思想、风格和创作条件相近而形成的区域艺术圈。这种群体,往往不只一名代表人物,若干代表画家的风格既有一致性,又各擅胜场。每个代表人物也都各有传派。比如,清初的娄东派,就以王时敏和王鉴为领袖。他们都是在新朝隐居不仕的望族文人,活动在江南的太仓一带,继承发扬了晚明董其昌提倡的“南宗”艺术,在笔墨胜于丘壑的山水画中营造精神家园,然而作风又有不同。明代的吴门派,则在师承传授的基础上,形成了地域绘画群体。
不论艺术传派,还是地域艺术群体,其出现与发展都离不开一定的条件,离不开特定地域的自然风貌、风土人情和历史文化。比如,从五代到北宋初,最有成就的几位大家,都左右了所在地域的画风。在山水画领域,李成的画派风靡了齐鲁,范宽的画派影响于关陕,而董源的画派左右了江南。清初的新安派,则是活动在皖南的山水之间的群体,既得黄山白岳之助,又受徽派版画陶融,在艺术上取法元代倪瓒为多,善于以不同的方式在幽僻荒寒的境界中寄托提升精神的愿景。
古代的画派,在晋唐五代宋已经形成,但被称为某某画派,基本与该派画家无关,既并非自行定名,也未刻意打造。实际情况是,先有实而后有名,取名者是同时或稍后的学者与美术史家。作为传派的画派,有两种取名方式,一种以开派者的任职取名,比如墨竹画派中的湖州派,就是开派人文同去世后,据文同最后官湖州太守而取名。再一种是以开派人的籍贯的省或县取名,浙派的名称,源于开派者戴进是浙江人,戴进及其传派画家,并不主要活动在浙江,不属于地域性画派。
作为地域群体的画派,习惯上均以群体活动的地区名之,清代的京江派、海派、无不如此。前文所述的新安派,最早见于清代张庚的《浦山论画》中,他说“新安自渐师以云林法见长,人多趋之……是亦一派也。”关注点在于新安画派的艺术渊源,比张庚早的龚贤,却着眼于画家取资的地域景观,他把新安派追溯到明末,称之为“天都派”。如众所知,天都峰是黄山三大主峰之一,所以后人把天都派叫黄山派,也就不足为奇了。
明清两代,特别是明末清初以来,中国美术发展中的一个重要现象,就是地域性画派的兴起和昌盛。这与中国社会结构的变化、地域经济文化建设的自觉不无关联。不过也有两个现象值得注意,一个现象是尽管有所谓金陵派、扬州派、海派之称,但每个地区都不是只有一派,而是有诸多流派。以18世纪的扬州而论,除去富于创新精神的扬州八怪一派之外,还有传统的小师山水画派、二袁的界画派、丁皋一家的肖像画派等等。第二个现象是地域画派之间存在着相互影响,张庚即说“金陵之派有二,一类浙,一类松江。”意思是,17世纪的金陵画坛,很有包容性,既有类似浙派行家的画风,也有类似松江文人派的画风。其实除去这两派之外,还有石涛等个性派的画风。原因是,清初的金陵,作为南部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与交通的中心,正是各家各派交流互动融合互补的重镇。
古代的绘画传派,也会在传承中出现颇有创造性的新的流派,江夏派之于浙派如此,眉山派之于湖州派亦然。古代的地域性画派的兴盛,往往与地方经济的繁荣、市场的兴盛、文化的建设密不可分。认真回顾古代的画派,深入研究古代艺术传派与地域群体对文化发展的特殊作用,思考传派特别是地域画派盛衰的历史经验,借鉴古代先贤自觉按艺术规律推动画派发展的举措,都有利于今天美术的发展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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