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以降,山水中总蕴含着文人画家最纯粹的精神品格,他们时而孑然一身对河流山川抒胸中抱负;时而通过雅集相互砥砺,乐在其中。
时至今日,委身于现世的多元社会,心中能留一方丘壑,手中可写一片江山之人并不多得。在追承传统和冒进突破之间,在观念先行和玩味笔墨之间,优秀的艺术家总有自己的独立思考和独特回答,这种回答终将为水墨走向当代提供各种可能性。此展览旨在向观众呈现一批具有独特艺术面貌的山水画作,参展的几十位艺术家均是中国当代水墨中睿智的思考者,他们以自己的独特风格汇聚于此,这一支脉不仅汇入传统,也涌向未来。由此,我们尽可管中窥豹,一睹近几年山水画发展脉络。
山水画在中国有悠久的历史。同其他艺术门类一道,山水画在上世纪——尤其是后半叶,中国社会新思潮涌动和中西文化的碰撞的语境中,显示出势不可挡的自我变革。
如果说传统是一条河流,那么每个时代都是一条支流,每一支流都带着新鲜的元素汇入其中。当时间蜿蜒到上世纪80年代,我们再也绕不过一个再次回归传统精神的潮流——也是离我们最近的一个来自传统并向传统发问的支流。属于现代艺术范畴的中国画,她的自我更新与再次追寻古典精神,是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一个重要的思潮和运动。它是对中国画走向现代的一种反思,同时也是一种现代意义上的探寻,在此过程中,艺术家和理论家们不断对中国传统文化所体现出的超越时代的价值再次提炼。此中,山水画作为更贴近文人情怀的题材,在多样格局中多元发展。以笔墨为中心的文脉,与个性结合起来,将远古山水以现代的审美方式推到观者面前。在探寻山水中所蕴含的文人气质和精神品格的过程中,山水也找到了回归自我本质精神的途径。
另一条汇进中国画传统的支流,或称为西方。身处多元世界,只谈论东方和西方,而忽略复杂的中间地带,不免有些狭隘,却也不可回避。如果说建构在经典文人传统之上的山水,构筑了别一番意境;那么,汲取了西方绘画方法与观念的山水,则展现了东方的另一种豁达。以西方现代主义为参照系的现代艺术有着它独特的矛盾性:透视习惯和表现的差异、笔墨追求与西方形式主义的对抗、崇尚古典与貌似离经叛道的较量、民族身份与西方文化如何认同……诸如此类的问题,几十年间,在争论中持续,在创作中求解。也是在这种矛盾中,生机无限。东方与西方作为概念,开始在思索中消解,在创作中交融,西方以支流的姿态,融汇进来,山水画始终根植于本土文化,且健康发展。
谈及于此,在有关近代山水画——乃至中国画的写作中,每每可以读出比起其他当代艺术门类更多的焦虑情绪。某些在故纸堆中寻觅普世价值的史学家,总是焦急于重新塑造传统或建构未来,因为尽管我们在艺术形式上看似取得了一些胜利,但对于西方,我们心理上的劣势从未真正消弭。所以,在这样的历史时期,经历这种种变革并将之原本记录或许才最重要。
在过去的二三十年中,艺术家们也试图通过国际性的展览展示这种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的对决和融合。85年之后,不论是89年《中国现代艺术展》中抽象水墨的子题展,还是1990年栗宪庭在日本东京策划的《中国现代水墨画展》,一直到09年“意派”的提出,中国画早已不仅是一个画种,而是作为东方形态,彰显我们较之他者的独特。如果说油画作为一个画种,可以在一定时间段中代表西方的艺术;那么水墨则以一个国度的名称为自己冠名,从古至今一直象征着一种东方意蕴:气韵灵动、意在象外、奔逸绝尘、格调至上。
所以,不论是对五代宋元的再次追溯还是融贯东西,都是山水相关问题的解决方式。即使上溯宋元者,于画面,存绘者气韵必多于被仿学之各大名家。对于传统,仿其表,不如追溯其精神实质,而笔墨倒在其次。否则,对于当下观者来说,看今日复制古人,还不如直接去看古人。令人欣慰的是,大有艺术家凭借着自己的睿智和坚韧,在历史洪流中体味着古人的孤独,他们虽未摇橹泛舟归隐山林,却对古代进行了再发现。他们的作品中荡漾出了温和、悠远的风韵,那并非似曾相识的古典趣味,而是对传统的再次理解与诠释。
曾有学者指出:中国画致命的弱点就在于不画自己心中的东西,或者说,那些流于表面的模式挤掉了画家发自心中的感受。参加此次展览的艺术家,不仅在创作上都已形成了自己的水墨风格,更重要的是,他们中很多人的作品中,已经透出哲学意味:内容复杂,含义深邃,并多为大山大水——以一种人格的真实来突破山水程式,表达人生的看法。此次展览也必然是对以上问题最真切的回答。
文/梁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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