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过往十年,欧阳江河说,“我有十年硬性命令自己停笔,不再写诗。之所以有意识停笔,是因为担心一些惯性的东西,比如已经掌握了技法,有一些感受,不停写都没问题,但越写就会出现‘词写词’现象,与经验和心灵脱节”。他说,“从1997年从德国回来,我就在北京生活着,偶尔写艺术评论,但十年里只写了十首短诗”。
因为是处女座,欧阳江河说可能自己确有追求完美的冲动。这两年,他又开始恢复写作,“写了十首诗,有好几首长诗。今年年底或明年年初,计划出一本诗集”。
这么多年,欧阳江河并未像一些著名诗人一样在诗歌界离场。他告诉记者,“我不愿说,诗歌是我赖以生存的信仰,但诗歌写作会让我们产生定力和深度,知道你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人是需要一个对应物来证明存在的。写诗对我来说,像一个承诺,显示自己的存在感。这是我感知存在生命的方式”。
■诗歌的坚守光靠诗人不行
在物质主义的狂潮中,过诗意的生活或通过创作、阅读诗歌感受诗意,很多时候都成为一种奢侈。在欧阳江河看来,对诗歌的坚守,并非只是诗人的事情。
在欧阳江河看来,“对诗歌的坚守,可以有写作角度,那就是诗歌不能在诗歌里写诗歌,也就是必须在两个平行过程中发生联系:心灵世界的感受,包括疼痛、黑暗、感动和眼泪等;另一个是现实世界。无论消费时代多么汹涌,对诗意的坚持没有更多伤害。”他对新诗人的创作建议也是如此,“诗歌一定要跟身边具体的现实联系起来,这是向外;不要跟灵魂联系起来,也就是向内。不然,诗歌就会成为自娱自乐”。此外,他还建议新诗人们,“写作一定要耐得住寂寞,不要急功近利。对语言的热爱就是对生命的热爱,理解了语言,就理解了生命,理解了世界。”
在欧阳江河看来,还是有很大一批年轻人热爱诗歌,“只不过诗歌越来越成为少数人精神上奢侈的享受”。他的忧虑在于,“年轻人不喜欢诗歌,你一点办法都没有。现在的年轻人身处网络时代,对文字的体验与感受和我们这批中年人都不一样。而现在的年轻人写诗,格局小一些,特别自我,特别具体,主要是经验意义上的自己,也就是围绕‘小我’,更多的是‘本我’。中年诗人则更多地超越了经验自我的一面”。
除创作方面外,欧阳江河也坦言,“诗歌的坚守光靠诗人的写作是完成不了的。它与阅读、传播、批评的向度共生、同构。所以我特别呼吁读者要保持读诗歌的习惯。毕竟中国是一个注重诗乐教化的古老国度。总不能人人都赤裸裸地追求物质。作为一种准宗教,诗歌不能丢,如果一个国家丢了它,是很悲惨的”。
对近年来出现的车延高“羊羔体”、赵丽华“梨花体”现象,欧阳江河也有清醒的认识,“全世界都是这样:大众媒体喜欢传播简化的、关键词似的新闻信息,对传播带有丑闻或负面事件有传播的热情。这实际为了满足大众娱乐消费的心态。而诗歌迎合了大众传播技术的一些特征,就成为了恶搞的对象。我们不能怪诗歌,也不能怪媒体,只能怪大众恶搞的心态”。
■文/本报记者 张玉洪
泰姬陵之泪(节选)
10
在印度,有一百种方式可以擦亮泪水,
但只有一种方式保存它。你可以选择玛瑙,
也可以选择冰雪,选择古物,选择夕照。但会不会
整个印度次大陆的悠悠干旱,
美的,至善的,低法和高法的干旱,
一眼望去,此生无涯的干旱,
是神的选择。是神为保存泪水
而作出的,弃绝的选择?
13
泰姬陵是一个活建筑,一个踉跄
就足以让它回魂。泪水从圆到方
堆砌在一起,仿佛泪之门是大理石做的,
词是它的窗子,它的拱顶,它的器物
和深深的迷醉。而在词的内心深处,肉身的火树银花从圆到尖
上升到灰烬顶点:这众泪的最初一滴泪。
诗歌登上了这颗泪滴的至高
和绝对,并将它从星空摘取下来,
写成三段论的、手写体的波浪。
泪之花潮起潮落,催开泪之树上的海景,星象,
以及树身的刻痕。古老印度的眼界和身高
少年般,刻在一棵菩提树上。
树并无嘴唇,但感到亘古以来的深渴。
恒河与黄河相互生长,相互磨损,
给诗的脖子留下深深的勒痕。
那么,泰戈尔,恒河这滴眼泪想流你就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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