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工作变成一个开放的未来的状况——我形容它像一条河,在河流里,工作生存是合一的,河流一直往前流,不断地有碎片式的视觉艺术意义的“结晶物”被抛到两岸,看到这些结晶物,不是像得到一幅画、一个雕塑、一部影片或者有什么结论,而是可以感觉到一些关于这条河的情况,这是我对艺术的一个愿望。——徐坦
2011年1月22日,深圳OCT当代艺术中心为徐坦举办了展览“可能的语词游戏——徐坦语言工作室”,而这个展览则是徐坦近六年来工作的一个延续。展览依旧以“关键词”为主题,而展览方式,则依然是“关键词”学校。
从2005年开展“关键词”艺术项目以来,6年来,徐坦几乎在世界各地都举办过不同形式和“关键词”有关的活动,在上海张江、印度尼西亚、奥地利、 深圳华侨城寻找“关键词”,在广州、瑞典斯德哥尔摩、香港、青岛、美国三藩市等地开办“关键词”学校,2009年,这所“关键词学校”甚至还开到了第五十三届威尼斯双年展主题展,因此,可能的语词游戏——徐坦语言工作室”几乎像徐坦找寻过程的又一站。这一点,不仅让人们产生好奇,展览将展出什么,徐坦又在找寻什么?什么是关键词?
根据徐坦对关键词的介绍,我们大致能够了解到关键词是这样产生的——他采用了一些“类人类学”的研究办法,比如说寻找活跃地区或活跃人群的人,亲自采访,选择人们话语中“高频率词”“敏感关键词”等,比如“爱”、“房子”“现代化”、“环境”、“娱乐”、“成功”、“财产”、“流行”等等,在找到上百个关键词之后,他又利用“关键词学校”的形式,进一步拓展词语之外的更多社会意义。
他认为,这样的方式将让自己能够了解我们当代的中国人在想什么,真正属于中国的词汇是什么,从而看到今天真正在发生的事情,了解中国社会真正在运用的语言。在关键词艺术项目举办6年来,徐坦将在这次展览中展示什么呢?他究竟通过关键词找到了什么?
徐坦从来都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艺术家,为此,此次展览并没有回答这个想要结果的问题,它依然是一个过程,一个有趣的过程——在这个展厅内,我们几乎看不到一件可以被称为成品的艺术品,只能看到一些“关键词”在各地举行的图片、一些“关键词”学校的作业或是徐坦采访他人的录像,还有一个观众可以写“关键词”的张贴板,但这些都不完全是展览要展示的内容。真正的展示内容是在时间中进行的:展厅的中间布置了用于对话的公共空间,一面类似于回音壁的公共交流区,以及一个完全透明但封闭的私人区域。徐坦将在这些空间以个人对个人和公共嘉宾访谈两种方式与来访者进行对话。也就是说,展览真正展示的内容是徐坦与他人的对话,包括对话的内容、词语、以及交流的过程。如果观众希望观看展览,唯一的方式就是参与这个过程。
参与过程,成为“关键词学校”的一部分,这种相互作用和刺激对徐坦来说,就是一种在场的艺术活动。徐坦一直强调艺术本身是属于人的意识里面的一些东西。而在这个“关键词学校”里,无论是徐坦还是参与者,大家都能在彼此身上发现一些新的东西,这种具有开放性的交流,将是艺术的一部分,也是艺术家徐坦在这里为观众提供的艺术,一个如河流一般延续的交流过程和创作过程。而对徐坦来说,其实和人的交流在过程充满了偶遇和变化,他就像一个充满好奇的孩童,在做一个游戏:“在我们这个社会语境整体中在做一个有意思的游戏吧,在这个游戏中间你怎么玩,怎么发现,都是一件有趣的事,以后的事情会跟现在不一样,也许比现在更有意思,这完全有可能,这也正是这个项目会呈现出活力的原因。”
关键词问答
为什么做“关键词”项目
徐坦:2000年以后,我觉得有两个大问题,一个是,我越来越发现,我们都在使用所谓的“资料库”,这个“资料库”是建立在我们对社会的价值看法上的,所有艺术家使用的资料库的资源可以分为几条路线,比如读过书的人谈德里达、福柯,谈他们如何看社会,看意识形态,不读书的人谈怎么看身体、感性、挑衅,我认为这个资料库的很多资源都是来自于很多西方现成的系统,我就在想,我们的社会发展如此之快,这个资源库里面就没有我们的方法所生产的任何思想吗?
我当时问一个在北京开画廊的美国朋友,说你认为中国有哲学吗?他说,有,那是古典哲学,没有当代哲学,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只有“拿来主义”——也就是现在我们说的“山寨”,也就是说,艺术家使用的那个资源库是原装的,但是价值观念是“山寨”的。
另外,我们中国的学者、社会科学工作者,他们不缺乏对各种语言学、哲学的研究,很多学者,谈到“概念”,可以马上谈到很多知识来源和解释,告诉我们,胡塞尔、伽达莫尔、福柯如何说,我觉得这是艺术家做不到的,也不是我们要做的,我们应该做的是从我们的社会,作为艺术家,我们可以直接从社会实践中,了解人现在想什么,这些可以是思想的素材。我觉得我可能应该着手做一个关于了解当下我们社会意识活动的资料库,而不是靠一个现成的,靠翻译的,在西方已经成为昨天了的资料库,比如现在在中国说“后现代主义”,你也会感觉不匹配,这是我做这个项目的一个最起始的原因。
这个项目的目的何在?
徐坦:作为我,我想知道别人在想什么,那是我的愿望,我觉得很有趣——别人在讲这句话,实际上是意味着什么?另外,这涉及到我对艺术的看法,如果说艺术要改变什么,我觉得或许首先要改变对于艺术本身的做法——我们知道,长久以来艺术作品的制作都是——艺术家有一个想法,然后生成一个项目,目标指向一个结果,就是最后得到一个作品。比如我是一个画家,我思考、构思,经过某个过程,我最后要得到一幅画;如果是拍电影的,整个过程的工作结果,就是最后要得到一部电影。
但我想,如果我不是要“得到”,不是为了得到一个物质性的结果,比如画、雕塑、装置或者影片,而是工作作为过程,把它变成一个开放的未来的状况——我形容它像一条河,在河流里,工作生存是合一的,河流一直往前流,不断地有碎片式的视觉艺术意义的“结晶物”被抛到两岸,看到这些结晶物,不是像得到一幅画、一个雕塑、一部影片或者有什么结论,而是可以感觉到一些关于这条河的情况,这是我对艺术的一个愿望。
在我和别人谈话的时候——在我和对话者之间,除了一个我们所处的物质空间以外,还有一个抽象的空间,那就是语言。这两个空间,物质或者抽象的空间,它们都依靠一个中介而存在,即语音,语音是空间的“中介”,在关键词学校的活动中,语音又联系于另外一个“中介”,那就是“关键词”,它是我们的语言空间里中间的介质。一些参加这个过程的人表示感觉很有趣,这种有趣,是艺术活动的一部分,应该就是一种现场艺术,具有开放性,可能带给我和来访者很多种方向的可能,同时不断地让我获得一些新的东西。所谓“学校”,更大意义上是我向来访者提问,从来访者那里获得咨询。它为我以后的工作提供了平台,我从项目中得到的某些关键词,比如,“意识”、“集体意识”,获得对这些词越来越明确意义,成为我创作的资源库。
我认为,直接的社会实践对于自己很重要,我自己试图给自己创造一个资源库,我更看重的是今天 ——在我现在所处的这个时段里,我能看到的社会存在,社会实践中发生的事情,而学者可能需要对发生的更广泛的事情进行更完整的研究。
将展览变成一种开放的工作室?
徐坦:对,我每天在里面工作。我想,现在对于艺术,什么样的可能性都有,也就是说,在我们的时代什么都可以成为艺术,但是逻辑的研究的思维方式,和工作方式是否能够成为类似创造或享受艺术的方式,这是我十分关心的。
文字选自在黄专与徐坦的对话:《语词、意识与艺术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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