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谢学
当电子介质成为维系业已弱化的人际关系的主要媒介,各种铺天盖地的冷漠新闻信息让大众反感不断。就在更多艺术家用直观批判的手法直面掣肘时,女艺术家郝友友却选择用平和的心态看世界,用作品和观众对话,“中国很多当代艺术作品缺乏对话,充满太多牢骚。批判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解决问题的方案。”
2010年12月,当代女性艺术家郝友友的雕塑作品《生命系列——生命的麦浪》入选法国卢浮宫画展,并获得“法国美术家协会沙龙奖”。这个已经有100多年历史的美术沙龙展,让她声名鹊起。她用抽象的造型、工业化的不锈钢材料表达了女性柔软的心灵,呈现出“东方艺术诗人的意境”。
与一般的当代艺术家不同,在郝友友的作品中,呈现的大多是生活的美好,其倡导的“轻喜剧”概念,让观众看后有一种愉悦的感觉。而她也把推广这种愉悦视为艺术家的责任。从意大利佛罗伦萨回国后,她跟多位海内外艺术家成立了PADT公共艺术中心,希望通过公共空间艺术,把艺术和生活融合在一起,为普通大众设立没有围墙的艺术。
“艺术家不应该高高在上,要跟观众平行。”郝友友反复强调自己的观点,“生活中各种各样的压力已经很多了,我希望传递给大家轻松、愉悦、美好的感觉。”
创作核心:内在精神是传统的,表达方式是当代的
郝友的作品大多讲述男女之间互相依存的关系,从多角度跳开,传达出美好和希望。 “中国很多当代艺术家运用夸张的、血腥的表达方法去提出问题,却没有给出解决方法。”作为女性艺术家的她,更加注意内在心性的表达,从感受生活、体验生活的角度发掘,转化成自己的艺术语言表达出来,作品《生命的麦浪》《女人》《生命树》《禁锢》《蛋》都是她用内心能量转化视觉空间的成果。
记者:作品首次在巴黎卢浮宫展览,感觉如何?
郝友:巴黎市民对艺术的热爱太让我惊讶了。展出当天下着鹅毛大雪,很多观众都冒雪前来,热情高涨。他们很乐意跟艺术家交流,用他们的理解做互动,甚至有一些观众用手摇晃雕塑,很想发现其中的奥秘。和中国观众明显不同的是,他们都直接看作品来了解艺术家的创作思想,而中国观众很喜欢读旁边的标识牌。
记者:获奖作品《生命的麦浪》创作源头在哪里?
郝友:2010年,我创作了一系列生命主题的作品。在8月份,我受到邀请给“时尚国际男人节”做主题雕塑,正好也是跟生命有关的。《生命的麦浪》就是在那时创作的,说的是男人和女人、大地母亲和自然的关系。生命是离不开环境的,只有保护环境,种子才能像那片麦田一样,一波一波,此起彼伏,生命才能得以延续。
记者:自小在中国学习绘画,又在意大利进修过,作品结合传统和现代的痕迹应该会更浓一些,具体表现在什么方面?
郝友:从内在精神上来说,是属于传统的,但表达形式是当代的。把东方精神放进当代艺术的表达方式,很当代、很中国。其实我从来没有刻意去结合传统与现代。我们这代年轻人,当时对西方文化特别崇拜,等到去国外转了一圈回来,反而觉得东方文化是非常有智慧的,禅宗、酒文化、茶文化、《红楼梦》、京剧这些都让我深深着迷,这些都是我之前无法理解的。
记者:你之前主要偏向于油画和服装艺术,为什么后来选择往雕塑的方向发展?选取不锈钢作为创作材料,是受什么触动?
郝友:发展是随着时间来推动的。年龄小的时候,我追求外化的服装、美艳的色彩,可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开始探寻内在的东西。平面化的、色彩的东西不能完全表达我对生活的感悟,我需要三维的、立体的,甚至是材料感强烈一些的作品。不锈钢是我现阶段主题的诠释方式,通过女性柔软的融入,把这种坚硬的、工业化的、冷冰冰的材料,变得柔滑有生命力。
记者:有批判思想的、直观的艺术作品好像更容易博人眼球,为什么你却选择了一种更平缓的感受美好的方式?
郝友:艺术家不应该是孤立的,高高在上的。中国很多当代艺术作品缺乏对话,充满太多牢骚。批判是很重要,更重要的是解决问题的方案。作为女性艺术家,我表达的方式会更柔和一些,希望用我的一点点声音,表达美好的愿景。我回国以后,跟多位海内外艺术家成立了PADT公共艺术中心,想通过公共空间艺术,把艺术和生活融合在一起,为普通大众展现没有围墙的艺术,跟大家沟通交流。
成长经历:从诗歌社长到当代艺术家
郝友出生在江南的艺术世家,外公画国画,舅舅研究美术史,姐姐就职于交响乐团,另外,她还有一个闻名全国的明星表妹——周迅。在这样的家庭成长,她走上艺术道路也是自然而然的。从一个喜欢诗歌的浪漫小姑娘蜕变成当代艺术家,她深受著名的萨尔瓦多·达利和女艺术家路易斯·布尔乔亚的影响。而这些年来,她一直致力于研究有关生命存在的永恒话题。
记者: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郝友:那时候是不知觉的,后来才发现学校老师确实把我当做榜样,这对我的成长过程算是一种激励吧。那时候我很爱读书,还爱写诗,这可能跟出生在江南小镇有关系,毕竟诗歌和绘画同源。我16岁就发表诗集了,还和几个好朋友成立了“火岛诗社”,我是社长。
记者:什么时候开始真正有了要做艺术家的想法?
郝友:有一次在旧书摊看到一本小画册,封面是皱着脸皮的老太太,她真实、赤裸裸、坦荡荡地把所思所想和恐惧全部呈现给大家。后来我才知道,她就是享誉世界的路易斯·布尔乔亚。那本画册记者录了她从童年到老年的经历。我看了以后特别受震动,第一次觉得作为职业艺术家可以这样表达,女性也可以做到坦荡、真实、勇敢,她居然到了90多岁还能保持旺盛创作力。
记者:确定以艺术为职业后,家里人反对过吗?
郝友:一开始父母不是很乐意,他们希望我学习英文,将来能做外交官或者去外企。那时候还是上世纪80~90年代,大家还没有上升到精神世界,家人都觉得要学习一技之长。我没有努力说服他们,而是采取温和的对抗。我的个性算是外柔内刚,可以接受很多思想,但也有内心的原则,会温柔地给予出自己的观点。
记者:你曾经在好几个学校里辗转学习,一直没有放弃对艺术的坚持,是什么在支撑你?
郝友:真的很辛苦。十几岁的年纪,别人都在玩,我经常一整天不出门,在家画一个月的大卫雕像,非常枯燥,脖子也很酸。可当你沉浸进去后,就不觉得累了,连爸妈叫我吃饭都听不见。学陶艺时,我一天只吃一个馒头也不饿,完全进入忘我的境界。
记者:在你的记者忆里,生命中的第一次挑战是什么?
郝友:是在16岁的时候。那之前我是无忧无虑的少女,想象力丰富,兴趣广泛,每天对着天上的星星画位置图,琢磨神秘关系。16岁那年,我爷爷去世了,我首次感受到生命的瞬间消亡,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无可避免。这对我以后作品的表达有很大影响。
自我认知:我是女性主义者,不是女权主义者
郝友推崇女性找到自我价值,不要过度依附男人。她的这种思考和反省跟自己的经历不无关系。2007年是她人生的低谷,经历了投资和失恋的双重打击,前途一片迷惘,不知道该走艺术方向还是商业道路。之后她选择出国留学,才在迷雾之中见到一丝光明。这些年来,随着年龄、阅历的增长,她逐渐进入了平和生活的状态,希望能像台湾导演张艾嘉这样,既吸取开放、前卫的思想,又能拥有结婚生子的家庭幸福。
记者:你的作品关注的女性题材很多,你在博客上也经常谈论这些。你觉得在男女关系上,女人应该处于什么姿态?你理想中的现代女性应是什么样子的?
郝友:女性艺术家看问题的角度跟男性艺术家是不太一样。我觉得在男人和女人的关系上,女性应该处于独立自主的状态,不仅仅只是经济的独立,而是精神上的独立。很多女孩子一谈恋爱就完全失去自我,我不太赞同,应该看淡男女关系。我的很多女性朋友曾向我诉苦,她们在经济上都非常成功,却仍然感到空虚、烦闷和孤独。我觉得这是在人格和精神上没有完全独立。现代女性要构造自己的精神世界,通过学习音乐、艺术、看书来寻求生命价值,而不要全部依赖在男人身上。当然,也不要弄成“女铁人”,忘记者女性的本色,有些事情也应该让男人做。
记者:你在情感上算不算很强大的人?
郝友:算是吧。我比较赞同在男女情感上及时调整自己,要善于向男人学习。很多年轻女生特别依恋男朋友,整天出双入对,她们其实完全可以独享一本书或按照自己的意愿外出旅行,没必要非要拽个人在一起。现代女性应该享受独处的乐趣。
记者:你曾说女性艺术家要突破男性艺术家的包围,这是很艰难的?
郝友:对,女性艺术家会多一些困难险阻,所以她们只占艺术家总数的3%。自古以来,女性就扮演着社会和家庭的双重角色。很多女艺术家在结婚后作品就变少了。另外,当代艺术也往往对女性艺术家保持了一种批判的角度。
记者:你算是女权主义者吗?
郝友:我不算女权主义者,不会激烈地提倡女性权力,但我推崇女性找到自我价值,温和地表达美好的东西。我特别欣赏台湾女性导演张艾嘉,她有自己的事业,家庭也很幸福。她就像是一块玉,很温润的感觉,绽放出美丽和自信。
记者:结婚生子是你的既定目标吗?
郝友:我的思想很开放,但骨子里很传统。结婚生子可以让女人生命完整,这是必经的过程,我也不例外。
记者:你找到理想的人生状态了吗?
郝友:就是平和的生活状态,既可以吸取开放、前卫的思想,接受不同文化的碰撞,又不要忘记者自我。这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悟出来的。现在的我物质追求很朴素,不像年轻的时候。
记者:有一个古老的题目:你有梦想吗。也许可以问:你还有梦想吗?它是什么样的?
郝友:梦想很重要,有了梦想做繁琐的事情不会觉得很苦,会苦中作乐。如果有机会,遨游太空是我最大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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