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斌 郑陆旋
缪晓春:所有媒介都是平等的
《画廊》:你本科学的是德语,硕士读的是美术史,后来又从事了一段时间的油画创作,最后是到卡塞尔美术学院学自由艺术。你的学习经历跟很多艺术家不一样,这也促成了你创作的特别之处。首先,我想请你谈谈在卡塞尔美术学院的时候,是如何转型到摄影创作领域的?
缪晓春:当时在德国我看了很多展览和作品,这对我影响很大。在德国的学校也什么都能学,绘画、雕塑、影像等等,做作品时选择适合表达自己想法的媒介,可以是绘画,可以是摄影,也可以是录像。我做“文化碰撞”“过去对现在的访问”等作品时,选择摄影作为媒介是最合适的,因为画面中出现的很多元素是通过镜头记录下来的,有一种真实感和说服力。以此为契机,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用摄影作为创作的重要媒介。
《画廊》:你在摄影中尝试将不同视点的场景连接起来,有点国画的散点透视的味道。可以说,你的创作在视点上做了很多探讨,后来有些作品还进行二维到三维再到二维的多重视角转换。你是如何考虑这些视点关系的?
缪晓春:这是从一个人的骨子里面出来的东西,如果从小就画过国画,对山水画的观察方法有一定的体会,那自然而然会在某个时刻流露出来,因为曾有过传统绘画的熏陶。摄影是焦点透视,而传统国画则可以在不同的时间段,不同的视点来看同一个场景,这是一种很有意思的观察方式。
我的作品实际可以分两部分,一部分是摄影,一部分是三维虚拟的东西。对我来说,摄影是把一个立体的三维的场景变成二维的画面,它对应的永远是一个实实在在存在着的东西。另外一系列的作品是把艺术史上的绘画作品转换成虚拟三维的场景,它本来是一个二维的平面,在电脑中转换成虚拟的三维场景再拍成“照片”和“录像”。这两个系列的作品一个是面对现实,这个现实世界已经存在,我只不过是选择不同视点和不同的方式去拍摄;另一个是面对虚拟,我必须先创造一个虚拟世界才能去拍摄,但在这个虚拟世界中,我选择不同的视点和角度会更方便自由和精确。
《画廊》:你那些来自现实的照片,又利用了一些水墨、素描的表现方式来呈现。这两者是如何结合的?
缪晓春:我对古代手卷中宏大的场景很感兴趣,但我没有能力画这样的作品。而我们这个时代有另外一种可能,有相机,有电脑,有软件,利用它们我可以做出一个类似绘画手卷的东西,而且它的细节全部从真实中来,我觉得这个也挺有意思的。古代画家是经年累月才能画出一个手卷,其中信息量很大,可以说是以一当十,我用同样的时间做100个手卷,这时信息量也很大,希望能以百抵一。
我们古代说“书画同源”,既用毛笔写字又用毛笔画画,其中有很多相通之处。我们现在天天是用鼠标、键盘写字,自然也可用鼠标、键盘来画画,只要发掘它的可能性就可以了,我觉得也许这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书画同源”。
《画廊》:你的作品一类是社会性、现实感特别强的,有社会学层面的意义;另一类是借用艺术经典而表现出对生命,对人生强烈的宏大的带有终极意义的关注。现在很多艺术家比较难把这两方面统一在一起,要么是反映个体生存状况和社会现实问题;要么就是体现一种恒久的对历史与未来的幽思。你怎么看这两类不同取向的创作?
缪晓春: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总会面对两个方向,一个是社会现实,另一个是自己的内心。现实的东西是天天看到的,肯定会有所反应,所以会有跟现实相关的一类作品。但当我闭上眼睛的时候,面对的就是自己,面对的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些问题。我们可能不一定能给出最终的答案,但一定会去寻找。因为这是支撑一个人生活的很重要的东西。
我觉得这两方面都很有意思,都很值得我们关注。如果对眼前的东西视而不见,这不对;如果对另外一些问题一点都没有思考,也不可能。生命有开始总有结束,如何去面对?
《画廊》:我们接下来谈谈新媒体教学方面的问题。你在卡塞尔美术学院学习过,也参加了很多国外的展览,应该对国外的当代艺术或者新媒体方面的教学有比较详细的了解,能介绍一下相关情况吗?他们怎么对待技术的问题?
缪晓春:我在德国只呆过四年,也谈不上有多少了解。我只接受了这样一个观点,无论何种媒介,我们都要尽可能去挖掘它的可能性,这个媒介的范围很宽泛,它可能是天然的,也可能是人工的,泥土或空气,纸张或画布,金属或木头,电影或录像,都是可能的媒介。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些媒介都是平等的,不管它是传统的还新兴的,都没有高低之分,关键是如何去掌握它,如何以最合适的方式表现想表现的东西。
技术是问题但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在国外的美术学院里,有专门的技师,解决技术方面的问题。它是这样一个理念,只要想到用这种媒介来做作品,自己学也行,找人帮忙也行,总能解决问题。说实话,十年前,我连电脑的开关都不会,没想到十年后的今天,我会天天生活在一堆电脑中间。
《画廊》:你谈教学理念时,曾说到一个观点:重要的不是传授知识和技术,重要的是提供学生创作作品,从事艺术的勇气。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说法?
缪晓春:因为走艺术这条路会非常漫长,会遇到很多困难,很多时候跨不过去是因为缺乏勇气,只看到眼面一片黑暗,不敢再往前走。所以,很多时候我觉得勇气比其他东西还重要一些。我们看中国近二三十年的艺术,回过头去看看可知当初有多艰难。之所以能坚持下来,我自己觉得很大部分靠的是勇气,一种什么都不怕的劲头,才能支撑着走到今天。
《画廊》:很多新媒体的老师谈到在学院里开展新媒体或者当代艺术的教学有很多欠缺和困难。你的感受是怎样的?
缪晓春:其实欠缺哪个学校都有,包括西方的学校也有欠缺。不说别的,说我比较了解的德国,把中国的情况和德国的情况比较起来,可能会发现,中国在软件方面差一点,但在硬件方面还真不差。起步虽然晚一些,但用的是最新的器材,一下就比先行者超出很多。西方可能在软件、师资、艺术氛围强一点,但是要不断更新硬件,也会遇到问题。所以我觉得问题肯定会有的,不管在中国还是西方,在北京还是杭州,多多少少都会有,我们面对它,好好想办法就行了。
《画廊》:现在当代艺术圈里出现团队创作的趋势。有的艺术家是采用工厂式的方式,招募了很多工人;有的则是集合了很多学生来共同创作。你怎么看这样的创作方式?你的工作室也拥有一些成员,你的团队式创作又是怎么一个情况?你会跟学生合作做作品吗?
缪晓春:我大概5年以前开始组建这样一个工作室,因为做一个大型作品的话,这是必须的,没有他们我根本就做不了。在德国就想做,但基本不可能。当时德国的电脑工程师一小时要九十马克,别说十个人,一个人都请不起。反而是在中国我发现了这种可能性,可以组织一个团队长时间合作,像在公司上班一样,早九晚六,每天8小时工作,持之以恒。我觉得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做完一个电脑动画,必须团队合作,不像画画一个人就可以完成。
我不和仍在上学的学生合作,他上学就是学习,如果想到我这里来,必须在毕业之后,并且建立正儿八经的合作关系。我一直把学生看成一起走路的人,不管在校的还是已毕业的。我看重他们的独立性和方向感。我们之间相互平等,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想法,你做你的,我做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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