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春辰
从2010年7月12日至31日,在香港大学参加了由香港中文大学港美中心组织、Luce基金会赞助、美国美术史教授Anna Brzyski和Alfreda Murck主持的“西方美术史高级研讨班”。从周一到周六,每天上午和下午进行讲解与讨论,参与讲解的教授来自美国、澳大利亚、香港,从古希腊、罗马、中世纪、文艺复兴到现代主义的兴起,另外还有六次网络视频由美国教授在当地讲解诸多的美术史研究现状与心得。这三周成了高强度、快节奏的对话与讨论,涉及了目前美术史研究的各种方法论问题,最主要是面对面与国外学者进行了交流,有助于深入开展国内的西方美术史研究与教学工作。据称,这是第一次由国外学术机构和基金会资助、专门为促进中国的西方美术史研究与教学而举办的,以后将按照主题继续举办下去,明年计划在杭州举办“文艺复兴时期美术”的研讨班。
正如我们现在处于当代艺术的大环境下,每天都有大量的艺术信息、有大量的艺术活动出现一样,美术史上也同样有大量的艺术信息、艺术课题需要研究和解决。研究历史本身就具有当代的意义,是因为当代的发展而不断地开展历史的研究,无论是一般的历史,还是专业的美术史研究。在这个密集的对话与讨论中,可以更深刻地体会到艺术的问题不是单一的问题,不是几个形式线条的问题,而涉及到地缘、社会、政治与文化的问题,它既可以从艺术家传记入手,也可以从社会政治的变迁与影响说起,当然作为特殊的表达对象,艺术也有相当技术性的风格研究、形式研究,但后者仅仅占美术史研究的一小部分比例,特别是它不是那种具体的如何画画、创作的研究,即美术史的研究是针对美术或艺术作为社会现象与历史事实的研究,是为了解决文化与社会存在的意义问题。从美术史作为一种独立学科的发展历程来看,它目前是多学科研究为主,形式主义的风格分析则退居到边缘的状态中,这是因为历史上的艺术作品的形式问题大体上都有了专门的研究,今天所要解决的问题受到整个学术领域的新发展的影响,所以综合性、跨学科性就成为美术史研究的潮流和倾向,也因而成为众多学科的学者竞相施展学术能力的场域,如福柯、德里达等这些思想家都在美术史研究上发话、撰文。而作为职业的美术史家则越来越模糊,除了研究对象是具体的美术现象和美术作品外,则可能也像哲学家、文化史学家、社会学家、经济史学家、政治学家一样,进行了非传统美术史方法所习惯的研究活动。这就是当代的美术史研究的一种现状,也就是美术史与美术研究并非一批材料的堆积,而是一种相关知识体系的关联,是用了各种研究方法与技术进行的学术话语的构建。因为方法的重点的不同,就有了不同的美术史。
美术史研究是一个整体的学科构建活动,它同样具有现实的参照价值和目的。当我们说一切历史研究都是当代史研究,即意味着我们是以今天的眼光来审视、看待历史的,同样我们也会把看待历史的眼光移转到看待当下的艺术现象的。比如,说到今天的艺术创作、艺术作品、艺术活动,如果仅仅从风格、形式角度去观看它们,仅仅落个欣赏的观众角度,如“好看不好看、像不像、怎么看不懂”等等提问。但如果不是为了瞬间的目光愉悦,则看待当代的艺术及其作品,则进入到跨越知识领域、超出艺术自身的言说当中,以前的信条是“艺术为了艺术”,今天的事实是“艺术不是为了艺术、艺术不仅仅是艺术、艺术有艺术之外的用意”,等等。如当代的艺术史(当代艺术)研究与批评的核心词是trauma(创伤)、transgression (越界)、simulacrum(仿真)、politicalization(政治化)、allegory(寓言)、canon(经典范式)、embodiment(体现)、appropriation(挪用)等等不一而足,而关于formalism的分析也见于研究之中,但不是唯一选项。
香港大学据称被评为亚洲最好的大学,世界上前三十名之内,不知是否如此,但从它的图书馆服务与藏书上看,果然非常好。世界上的各种学术数据库全部有,下载、阅读非常方便,学术研究的方便无与伦比,借阅图书也非常便捷。据说每年的购书费用是两亿港币。因为校园处在山坡之上,整个建筑空间连接成一体,错落有致,不失为精致。在图书馆里看到一名老者,行李箱、衣物都放置在书桌旁,以干粮当饭,估计是来此研究著述者,情景委实感人。至于其艺术状态如何,一般认为没有内地热闹,这肯定是如此:内地从事艺术的人数之多,应该世界第一,特别是今天的艺术各式各样,置身于社会的位置、角度完全不同、甚至对立,自然的是中国的当代艺术遇到的问题,比哪里都多,从事创作的,心情澎湃、甩袖大干;就是闲言碎语、杂谈艺术的,也个个青筋暴跳、热血沸腾,即便沉静如水者,也是伏案遐思、视艺术为解剖分析之物。以今天的中国艺术现场的驳杂而论,值得深究、解密它们如此的来龙去脉、演变走向。中国当下的艺术好不好,见仁见智,重要的是它们出现了、它们被充满热情与欲望的中国人做了出来,浮躁也好,抄袭也好,重复也好,是这么多一批又一批的人在热衷于艺术,在以艺术为一种象征,也不乏以艺术为一种营生的手段。至此,艺术的分野越来越大,艺术的差别与见解也泾渭分明。对于美术史研究,并没有consensus(共识)可言,于艺术的看法,自然是众说纷纭,形式的、社会的、审美的、心理的、政治的、经济的,都因为所处立场不同而不同。唯一的是,无论哪一个立场,皆有深入的必要和可能,这也是从事研究的目的。比如,说到中国当代艺术,在我们的大学里以当代艺术为题的,还是少之又少,甚至视为禁区,认为不值得研究。初步检索了一下论文数据库,就有The Emergence of the Chinese Contemporary Art World and Its Struggle for Meaning, 1990 to 2008(耶鲁大学,2009)、Commodifying Culture in the Global City: Spatial Practices and Symbolic Boundaries of Contemporary Art in Beijing(耶鲁大学,2008)、CONFRONTATION AND COMPLICITY: RETHINKING OFFICIAL ART IN CONTEMPORARY CHINA(纽约州立大学,2007)、Experimental Beijing: Contemporary Art Worlds in China’s Capital(加州大学,2006),The Beauty of Harmony: Clues from Chinese Aesthetics for Contemporary Art and Art Education(Simon Fraser大学,2006)等等,很多当下发生的事情都一一记录在案,这些研究也许不是定论,但一定为历史的将来留下文献和可资参考的文本,这是重要的学术使命感,否则,在海外的这些大学要学生做些研究论文有何相干。
由此,可以看到中国的当代艺术(史)研究与历史上的西方美术史研究具有同工之妙,都是不可须臾或缺的学术积累和功业。我们这些在场的言说者们多些细致的研究写作,是最需要的,也是充满问题的艺术最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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