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记者 吕佳静 当代艺术这个板块,一直以来争议不断。以前价格涨了,买进卖出,易主转手忙活得不亦乐乎;现在价格跌了,烫手山芋砸在了自己手里,藏家开始把怨气往批评家、画廊身上撒。如今,层出不穷的年轻艺术家,花样翻新的艺术作品,批评界的各种学术话语,更多的是让藏家无所适从。如何来确定判断标准,如何选择画廊,如何相信艺术家、批评家?这些,不仅仅是一个个问题,更是当代艺术未来发展中,必须要迈过去的一道道坎了。 学术导向不明确,当代艺术前景不会明朗 以往在当代艺术板块出现的千万元级的拍品,今年已经基本上销声匿迹了,对于年轻艺术家,更有人直言,“已经被一级市场所抛弃。”在拍场上,取而代之的是一些老油画和经典油画,“今年都这样了,明年也不会好到哪里去。”邦文当代学术研究中心的赵孝萱坦承地对记者说,“明年不可能会有一个很大的翻身,当代艺术这块还是在盘整,在洗牌,在等待下一个标的的出现。”旧的板块动能不足,曲线性地直往下走,信心消失,市场无所适从,当代艺术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赵孝萱把这种表现归结为这几年对当代艺术的学术梳理做的不够好,不够多,“还是没有做出完全让人信服的事情,策展人、画廊所做的展览,都没有在艺术上形成一定的公信力,”对于将来,还会不会出现栗宪庭等批评家基于现实政治立场推出的“政治波普”、“玩世现实主义”、“艳俗艺术”等概念性的学术导向,都是一个未知数,吕澎坦率地说,“现在什么都说不好,未来的当代艺术依然是比较茫然的状态。” 究其原因,赵孝萱认为并不在于艺术家,主要问题还是出在现在独立的艺术批评越来越少,“太过商业化,就像艺术圈的很多媒体都是由集团来控制,如此一来,它在话语权上还想做到独立性,就很困难了,”如今,媒体颁发的各种奖项、组织的各种提名展越来越多,“这些奖项的含金量其实并不高,有很多是受一些商业利益的指引,”这些展览和活动,虽然官腔官调少了很多,但其呈现出的学术引导并不能让人足够信服,“现在,很多策展人和批评家都去做生意、开画廊了,新一代的批评家虽然多,但却没有真正起来,没有足够的话语权,没有形成新的话语力量。” 理论上,批评家应对自己的语言文字保持足够的反省和警惕,要与资本利益保持一定的距离。现在,没有人能够静下心来梳理这些学术问题,当代艺术的崛起只能是空谈。 钱能载舟亦能覆舟 “钱进来的太猛了,现在的市场才会这样疲软,”当代艺术才刚刚萌芽,就被资本给拉上去了,赵孝萱介绍说,“站的越高,摔的就越疼,2008年金融风暴以后,当代艺术就一蹶不振,至今处在盘整状态。”另外,作品的价格也是当代艺术发展步步维艰的一部分原因,至今影响着外界对于当代艺术的价值认识,“这两年,有人问我是做什么的,我说画画的,对方的下一句话就是,‘那有钱啊!’都让天价艺术品给闹的。”艺术家小李对记者抱怨说。其实艺术家自己对于作品的价格定位也受高价艺术品影响颇深,“这批画要放到画廊里,我认为他们给我定的价位有点低了,”艺术家张博介绍说,“我担心,这会影响以后的市场价格。”知名策展人栗宪庭曾提到,“2006年创造了国际拍卖价格记录的张晓刚,其作品在90年代初,一幅画也只有几千元人民币而已。”他建议艺术家以切实可行的价格定位,才是真实市场规则的基础,“然后随着时间的延续,随着画廊、拍卖行、美术馆收藏、学术讨论等逐级的提升,一个艺术价值和价格的系统才能真正成熟。” 钱能载舟亦能覆舟,商业带给了当代艺术很多机会,拯救了中国的当代艺术,但同样,商业也可以变成一把枷锁,“这个类型的作品卖的不错,要定制同样风格的藏家也比较多,我不敢再做什么改变,害怕失去市场。”某知名艺术家的感慨也是很多艺术家的顾虑,但这种市场的定型,必然会约束艺术家的创新和发展。同样,展览没有学术性,当代艺术没有学术性,批评家推卸不了责任,“批评家说,他要过日子。”吕澎无奈地提到,钱能操控多少东西,资本能否强大到让当代艺术失语,这在于批评家和艺术家的自觉性和责任感。批评家闻松直言,“当代艺术靠的不是那些伺机谋私利、无比崇尚成功学、察言观色的吹捧家和阴谋者,在物欲横流的资本市场主宰下,目前批评失语而又乖巧地混江湖的那拨年轻写手根本撑不起艺术的未来。” 当代藏家群体从未形成过 在中国,一些中产阶层宁愿买行画,买大芬村的那些艺术品,也不会买一些有着当代观念的艺术作品,“只喜欢漂亮的人物、风景,这真的不能怨我们,打小接受的美术教育太少了。”在装饰自己的房子时,老张用2万块钱从朋友手里买来一幅写实油画,“中国是没有当代藏家群体的,原来那些被西方人所关注的大标的,被炒作上去的一些标的,是西方人看到的艺术价值,中国人跟风买的,他们都是以商业、投资为目的,并不是真正因为美学的原因。”赵孝萱认为,在中国,写实的油画、近现代艺术一直很受追捧,“中国人喜欢那些画面比较漂亮,偏图像性的艺术作品,一些观念性的当代艺术作品在中国并没有真正的接受者。” 如果藏家从美学上不能接受当代艺术,跟风投资对当代艺术发展没有意义,“这也是为什么中国的当代艺术发展步步受阻的一个重要原因,一些人跟了一波以后,当学术导向并不是特别明朗的时候,他们就不敢再买了,也不知道要买什么了。”没有真正藏家的市场是不能称为一个健全的当代艺术市场,赵孝萱感慨说,“现在足够有钱、有能力买艺术作品的人都还没有一定的美学眼光,我现在做的比较多的事情就是培养这些入门的人,把他们带进来,让他们了解艺术史,提升他们的鉴赏眼光。”栗宪庭也曾提出,“由于中国处在文化转型期,旧的审美尺度和欣赏习惯正在崩溃,新的尚未被社会所公认。” 美学培养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要等到年轻藏家接受专业知识越来越多,所受到的美学教育、艺术史教育越来越多的时候,当代艺术市场才可能随之成熟起来,赵孝萱认为,“这需要最少5年,最多10年的时间,是从一级市场到二级市场这个链条的完全成熟。” 一级市场坎坷多,良性循环难形成 林先生的画廊,是最早一批在798艺术区创办的画廊,它经历了当代艺术发展的辉煌期,但是如今,也不得不搬离这片区域了,“没办法的事情,艺术环境越来越差,租金却越来越高,”他无奈的解释说,“现在整个艺术市场大环境不好,我们只能是被迫撤离。”作为画廊协会会长的程昕东在接受采访时也曾提到,很多画廊的经营状况已经大不如从前,“来这旅游的人日益增加,咖啡厅、餐厅的生意火爆,”依靠当代艺术起来的798文化区,如今却被商业市场挤兑得越发像个“外人”了。 如今,大市场不好,画廊的经营状况自然不是那么顺利,今年很多画廊都呈现出抱团取暖的状态,“推广一个年轻艺术家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经济形势不景气,画廊倒是很愿意办群展,我推你的,你推我的,这样也节省了不少开支。”艺术家小沈对记者介绍说,“现在一些发展不是特别好的画廊,基本是靠租借展览场地维持生意,更别提做学术性的展览了,”曾在宋庄发展的画廊老板李海英对记者抱怨,现在画廊的经营只能是打个平手,靠着之前的一些藏家朋友支持,“但是,我相信画廊选择的当代艺术家总有一天会被市场所认可,再难也会坚持。” 在中国做画廊,相对于西方,要艰难得多,“创建自己的品牌非常不容易,”亚洲艺术中心负责人李宜霖介绍说,“2006年,我们进驻798的时候,其实是很辛苦的,虽然遇到了市场的好时机,但是同行间的竞争非常激烈,当时艺术圈里的有限资源已经被瓜分得差不多了,再加上2008年的经济危机,不推出一些独特性的东西真的是很难站稳脚跟。” 对此,画廊结合市场的现状做了一系列的策略调整,才在798稳住阵地。 北京艺凯旋艺术空间总监李兰芳坦言,“我经营画廊10年来,今年是比较困难的一年。国家对文化创意产业的扶持,画廊无法享受到;另外,拍卖公司的影响力比画廊大,画廊培养起来的艺术家很容易被拍卖公司抢走。”中国当代艺术发展的畸形,其中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没有做好一级市场,“一级市场才刚刚起来,就被二级市场疯狂扯上去了,这种玩法,肯定是遍体鳞伤,”赵孝萱认为,中国不像西方的市场那么成熟,一级市场代理,有稳定的藏家,一些成熟的艺术家作品再进入拍卖,“现在当代艺术最为重要的事情就是培育一级市场,这样才会开始出现稳定的藏家,市场才能够健全起来,”另外,她还提到,现在,有很多画廊都卖的不错,“高价的卖的不好,现在一幅几万至十几万元成交还是很多的。”艺术品价格走向平稳,走向平价化、正常化其实是市场成熟、健全的表现,栗宪庭也认为,“从市场的角度看,若干年下来,在平价市场广泛形成的过程中,画廊和拍卖行一级一级的参与,中国才能建立起自己的艺术市场金字塔。” 现在很多画廊去国外参加博览会也是与世界接轨的一种方式,赵孝萱认为这是一个好现象,“但是他们依然会把画廊开在北京或者上海,因为每个画廊老板都知道自己的藏家群体还是在中国,知道未来的市场是在国内。”李宜霖也直言道,“现在,亚洲艺术中心的国内客户基本占到了80%到90%,我认为未来的15-20年应该是艺术品市场的黄金发展阶段,现在的市场才刚刚开始。” 艺术家的烦忧谁来解 在艺术市场不好时,冲击最大的无非是从事艺术创作的艺术家们,方力钧等知名艺术家的成功曾被作为无数年轻人的床头励志故事,但在生活中能真正顶住压力的艺术家却少之又少。 曹阳,毕业于北京某高校,在宋庄从事艺术创作多年,2007年的时候,他的作品曾被中间人拿到西方出售了部分,他是个安静的人,“我觉得自己都没有混进那个所谓的当代艺术圈,”他苦笑了一下,“我不善言谈,不懂人情世故,可能这也是作品一直销售不好的原因吧。”面对家庭的压力,他被迫转行,对于未来,对于自己的艺术理想,他依然在坚持,“不忙时,我还在画画。”他对记者说。 小沈是北京人,自由艺术家,主要从事新媒体艺术创作,“现在市场不好,藏家对于新媒体艺术的接受度本来就不高,今年更没销售什么作品。”对于当代艺术这个圈子,他感慨说,“自己总算是混进来了,之前四处打听策展人的联系方式,给他们发邮件,联系、沟通,才获得了一些参展机会,”这也是小沈与外界沟通的重要机会,但是,他坦率的提到,“交际是在这个圈子里必须做的一件事,你越不表达就越没有人关注你,策展人找的都是周边熟悉的艺术家,在艺术圈混,人脉很重要。”圈子里有得玩的艺术家总有一套自己的方式,艺术圈越来越像演艺明星界,很多年轻艺术家为了推广自己的艺术作品,增加噱头也好,掏钱办展览也罢,都在想尽方式出名、挣钱。 签约画廊,似乎是一件极有保障的事情,对于艺术家老何来说,却饱含着不少辛酸,“作品给的价格非常低,几乎是把人都卖给了他,市场不好时,马上毁约不做了。”他对于曾经签约过的画廊一直耿耿于怀,但是在艺术家亓文章看来,能有个画廊给自己生活支撑,“不论多少,我能安心画画,足够了。” 自由艺术家的生存状态一直都是非常边缘化的,各个艺术群落的房租疯长,缺少稳定、实际的政策支持,缺少一些扶助性的艺术项目计划,医疗、社保都得不到保障,相比较于今年台湾新出台的一些政策,似乎能给政府带来一些启示,2013 年,台湾将用7000 万元新台币预算成立艺术银行,其中半数的钱将用来购藏台湾青年艺术家的创作,再租售给台商在境内外的营业、办公地点与涉外部门、外贸协会等单位展示,营销台湾艺术家。这是台湾当局有关部门对于推动、支持台湾艺术家的一个重要举措。 2013年,收藏热点怎么选 今年5月份举办的艺术北京,已不见往日满场的政治波普题材,眼花缭乱的艺术作品似乎都在呐喊着自己的学术特色,个体化、独立性的表现方式更多地出现在当代艺术家的题材之中,一阵争议之后,这些作品在市场中也渐渐冷却。最近,当代水墨展览频繁出现,众多批评家、策展人的谈论话题开始转向传统艺术,值得思考的是,当代水墨中的哪些作品才值得收藏,哪些东西才是精品,似乎都需要仔细探讨斟酌。 谈到“当代水墨”,赵孝萱笑着解释说,“现在提当代水墨的人越来越多了,似乎只要是活着的人画水墨画都可称为当代水墨,这是一个比较混乱甚至危险的问题,”她认为,当代水墨是一个新方向、新热点,“前景应该是不错的,只是当代水墨的定义太过于混乱了。” 流行的似乎总是热点,但在流行中如何选择则是一个难点,谈当代水墨,无非是在谈当下人怎么来回归传统,知名策展人鲁虹介绍说,“90年代末期,已经有一些艺术家开始从传统中找一些元素进行创作,比如徐冰;到了新世纪以后,这种方式已蔚然成风,更多的艺术家开始从传统中寻找元素,进行当代表达,比如周春芽、尚扬,甚至包括做装置的邱志杰,做影像的邱安雄等,他们创作的一些影像装置及中国画,都有大量的传统因素在里面。”鲁虹想强调的是,向传统学习不是简单的回到传统,“这一定是艺术家从当下出发,在当下感受进行表达的过程中寻找可以借鉴的元素,然后进行放大,再创作。” 如何在当代水墨中发现精品,重要的是要学会分析,“有一些艺术家把古代山水、花鸟的一个局部放大,运用油画的方法来画水墨,这不是很积极的因素,”鲁虹认为艺术家在寻求自我表达的过程中,必须有一个借鉴,“这个借鉴你要和传统有关系,如果只是简单的回到传统,简单的描摹西方,都不是值得赞同的。”他认为,中国的传统艺术是个汪洋大海,可以借鉴的东西非常多,可以借鉴的角度也非常多,“如何独具匠心的借鉴,才是收藏重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