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童 秋色叶芬芳-宣纸-彩墨-2012 李津称他走的道路,是一条家常主义的道路。 艺术家讲究造型,很少有人像李津这样,如此大大咧咧蹲下来,摆个随意的蹲姿,告诉我们,我不擅长思考,我家常。 如果这不是一种闪避,便是一种承担。在我看来,有一些承担确实蹲着为宜。很多无畏或勇气,也都是在某种闪避的姿势中被识别出来的。 谈论李津,有必要收拢那些所谓宽广与深邃的口径,把嘴巴变小,试着从创作出发,抵达创作本身.或者我们干脆承认,李津的创作,难以寻找任何非家常的话题。我们只能诚实并且谨慎地探讨,一个以传统的中国笔墨为生的艺术家,今天如何经营他的笔墨。 盛宴--宣纸-彩墨--230×52cm--2012 “前人的笔墨是文化的积累,也是负担。”李津在他的“家常主义”一文中曾经如此感叹。很多艺术家其实都面临同样的困境,感恩中国画伟大的历史之光,被这光所笼罩,所滋养,却不甘心做这光的奴隶,因此,他们面临的功课,其实是如何卸除传统的负担,成为新时代的发光体。 李津的笔墨是去诗意化的,甚至是反智的。它们大多指向饮食男女,是仿日记,记录私生活的流水账,是穿衣服或不穿衣服的自画像。他所谓的家常主义,貌似不属于普罗大众,是“我自己的家常”。 仔细看,李津所有作品中最精彩的,都是“我自己”的形象。很多时候,“我”与美女美食在一起,我不是在享乐,便是在去享乐的路上。我不在享受美色,便在享用美食,或者,食色一并享用。李津的作品中有随心所欲的画外音:食色即性!食色即生活!食色即主义!食色即艺术!怎么样?你们认为怎么样?这画外音是淘气的,放肆的,恶作剧风格的,但它也有宣言式的严肃和尖锐,充满革命者的勇气。细细分析,这其实是一张深思熟虑的路线图,从“传统”的肩头跳下,钻过“传统”的胯下,从而绕过“传统”庞大而沉重的身体。这条路线取少舍多,不要山水松林,不要渔翁牧童,不要花卉禽鸟,传统规定的“诗意”必然是要被颠覆的,李津对水墨的革命,大概就是从所谓的“诗意”开始的。李津的水墨主题,其实是“我自己”。它是私人化的,纪实性的,更是鲜润的,活色生香的,因为忠实于自己,自我贬抑,或自我炫耀,其色彩线条无比生动,会稍息,也会裸奔。李津是那种执意描绘气味的画家。食物的气味,女人的气味,更重要的是他自己的气味,它们闻起来怎么样?你可以有自己的选项,无论有多少选项,我请大家注意,不要忽略那种“疲惫”的气味。 盛宴--宣纸-彩墨--230×52cm--2012(2) 那种疲惫的气味难以名状,隐隐地让人心动,或者,干脆是让人心酸。它从饮食男女欢乐或茫然的肉体上散发,穿越肉体本身,让精神裸露,我们看到,肉体还在高歌,而精神困倦了。这不是画中男女的处境,也许恰恰是大众的处境。现代人的肉体与精神,往往是分离的,这样的分离,已经被大多数人所适应。不必强行为它辩护为它升华,更不必为此哀悼,关注这样的分离,其实是关注了自由。而自由,其实是“家常主义”的心理基础和道德基础,自由之所以称之为自由,是因为自由的轨迹不分方向,从某种意义上说,所有艺术的轨迹,都是沿着自由的轨迹前行。 我总是被李津作品中男主人公的仿猪鼻所吸引。不知为什么,我不仅把它视为一个视觉符号,还愿意把它理解为一个精致的隐喻,揶揄的,自嘲的,还有一丝傲慢的幽默感:看吧,看我的鼻子,我用猪鼻闻到了人生的滋味。 盛宴--宣纸-彩墨--230×52cm--201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