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苗子夫妇与大威、大刚合影 郁晓民来到了北京。这些年,她只听前来外调的人员说过,大姐和姐夫还活着,身体尚过得去,至于他们被关在哪里,何时能获释,则依然是个未知数。郁晓民将探视姐姐、姐夫的愿望写进了给周恩来的信中,然后嘱咐郁隽民的儿子将信件送往中南海北大门,那里有专门接待群众来信的地方。几天后,中南海专案组的人约见了郁晓民,告诉她探监安排:“上午见郁风,下午见黄苗子,他们都在秦城(监狱)。”专案组的成员对郁晓民强调说,你是党员,要有原则,不能告诉他们彼此的下落,不许过问他们在狱中的生活,家里的情况也不许多说。天气依然很炎热。 郁晓民和大威、大刚一起,坐着专案组派来的车,在张金禄的陪同下来到了位于北京北郊的秦城监狱。这里西面靠近燕山,东、南、北三面则是一马平川的原野、绿树、庄稼、水渠,勾勒出了一派宁静的田园风光。郁风穿过一所老大的院子,朝接待室走去;在这里关了许久,她今天终于知道,原来院子很漂亮,有许多树和花。这天一大早,看守通知郁风说,有人要来看她。会是谁呢?没人告诉她,她也就没有多问。郁风在路上走着,她已经依照指示,换上了干净衣裳,头发、鞋子也在女看守的帮助下梳过、换过。整装一新的郁风怀着几分急促、喜悦,也有几分猜测、忐忑,迈进了接待室。妹妹郁晓民在招待室里等着郁风。想到狱中生活艰苦,她特意带来了西瓜、巧克力及一些糖果。但巧克力不允许给,说是囚犯不配这么奢侈;切瓜的刀具也被没收了,说可以用手砸。见到妹妹熟悉的身影,郁风当即落下泪来。晓民的眼眶也红了:她的丈夫已死,但这些今天都不能说,甚至不能落泪。她急忙叫过大刚。郁风有些恍惚地注视着眼前这个肩膀宽厚、黑且壮的小伙子。她知道这就是自己最小的孩子冬冬,但在她的回忆中,冬冬一直是自己入狱前的样子:十四岁左右,瘦白文弱,像个女孩。郁风怎么也无法把记忆中的孩子影像和面前这个小伙子重叠起来。大家都尽可能地说些开心的事情。郁风说自己的读书心得,说自己如何缝补那些已经没有原样的衣服,说自己平常还可以出去散步……听说大儿子要结婚,她立刻托四妹转告儿子:你现在有人爱你,你可得爱人家一辈子。晓民注意到,可能受长期监狱生活的影响,郁风气色并不好,人也消瘦。郁风说,自己根本不想活下去。但为了让孩子知道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就害怕死;她要活下去证明自己的清白。似乎为了掩饰内心的难过与激动,郁风不停地说着话。半小时的探监很快结束了。家属们吃过午饭,等待下午探监时间的到来。 在探视室碰面时,晓民看到黄苗子穿着从家中带去的灰白色短袖衬衫,狱里发的黑色裤子。他几乎不打听外面的情况,只是一个劲儿地笑,并且轻松地开着玩笑。黄苗子唤着晓民的小名:“FAFA,你怎么这么瘦,苗条了?” 单听谈话内容,会让人觉得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家庭聚会。黄苗子表现得比郁风平静,却口吃得厉害,半个时辰后才恢复正常。他对晓民和大刚说:“告诉你们,我能倒着背‘老三篇’。” 晓民说:“我也能背。” 黄苗子继续逗乐:“我能倒着背,还能背《实践论》,你呢?” 郁晓民笑不出来,她取出烟让黄苗子抽:入狱前,这位姐夫烟瘾很大,一天能抽两包。黄苗子平静地说戒了,不抽了。黄苗子问大刚他们三兄弟的状况,也问了一些亲戚、街坊的情况;他显然在回避一些不方便的话题。晓民问苗子在里面闷不闷,苗子连声答:“不闷,不闷。我背诗词,可以写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