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风母亲陈碧岑 1937 年11 月21 日,上海沦陷。夏衍等人决定把《救亡日报》转移到广州去出版。郁风并不是报社的固定职员,却也表示,愿意和大伙一块去广州。母亲一直病着,还躺在床上,父亲也没有再说什么。不久前,为了买纱布捐赠给我方的伤员,母亲在去先施公司的路上,不巧遇到国军的飞机发生故障,扔下了炸弹。弹片、烟尘四处飞溅,在混乱中,郁风的母亲也被炸伤了。她吟诗一首赠给郁风:“各有兴亡责,休教转念差。漂流从此始,怜尔已无家。” 郁风和于立群、林林、叶文津、姚潜修等人先乘海轮去了香港。第三天,在皇后大道转雪厂街的十字路口,他们遇到了郭沫若。为了保密起见,郭沫若没有提前透露自己的行程,却在郁风他们出发后,登上了紧跟其后的另一班海轮。这次的“偶遇”,其实都在郭沫若的提前安排中。当天下午,郁风他们便搬到了郭沫若入住的六国饭店。几天后,一行人来到广州,开始筹备恢复出版《救亡日报》。身在广州的黄苗子,对夏衍等人的到来自然感到分外高兴。1936 年前后,在上演话剧《赛金花》时,苗子去后台看金山,正好夏衍也在,当时是俩人第一次见面。 …… 已经是1939 年的早春了,路边的绿草丛里,随处可见白色的茶花。隔着黑布轿帘望过去,倒也赏心悦目。背着行李赶路的部队也许没有兴致去留意这些,爱写诗的钟敬文却在现场吟出了两句:慰得病余心绪否,卷帘百里看茶花。苗子和省政府一干人早已经在去年年底抵达连县,但还没有来得及稍事休整,日本人的轰炸机已经尾随而至,将炸弹投向了这座平静的小山城。这是1938 年11 月6 日。事后统计,共有一百多名百姓遇难。警报解除后,苗子同当时的教育厅厅长许崇清一块儿从藏身的燕喜洞(离乡镇较远的一处天然岩洞)出来,已经到了傍晚。在夕阳惨淡的映照下,他们疲惫地穿过田野。路边有片被炸弹击中、烤糊了的树林,林子里躺着血肉模糊的百姓。许崇清老泪纵横,边走边喃喃自语:“国家、民族、炎黄子孙,怎能够永远让它这样受摧残!” 苗子他们继续向前。在一条小路边,坐着个身穿黑衣的小姑娘,约莫十岁光景;在小姑娘身旁的地上,卧着一大两小三具尸体。每逢遭遇轰炸,必定尸横遍野,所以,苗子并没有对路边的景象太在意,但当他无意识地朝小姑娘望过去时,四目相对,苗子却突然浑身一颤:小姑娘的眼神呆滞怯弱,恍若即将熄灭的烛火。苗子问:“孩子,你受伤了吗?” “不是。”小姑娘说。 “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儿?你妈呢?”“妈?上街去了。”她的声音细微得几乎听不见。 “她怎么能够让你一个人在这儿呀?她到底上街干嘛呢?” “买东西——”怕苗子听不明白,小姑娘补充了两个字,“棺材。” 苗子这才注意到她身边的尸体,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旁边的死者是你什么人?” “一个哥哥,一个表兄,一个爸爸。” 小姑娘的语气麻木、冷漠,似乎还没有从一场噩梦中完全清醒过来。苗子突然想抱着她痛哭一场。当晚,苗子久久无法入睡。他想起了10 月17 日,在政府的组织下,广州各界群众七万多人举行的盛大游行。他一直认为,军队会固守广东,但仅仅过了三天,便开始了流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