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摆设《面包师的女儿》这幅画的布景时,我并不在场——我还没开始协助他。然而现在,当凡路易文的太太第一次来为他摆姿势时,我正在阁楼工作,可以听见他说话。她是个很安静的女人,不发一言地照着他所说的去做,甚至连她精巧的鞋子踩过瓷砖地板时,都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他叫她站在百叶窗敞开的窗边,然后坐在桌子边两张雕着狮头的椅子中的一张,我听见他关上一些百叶窗。“这一幅画将比上一幅还暗些。”他宣布。 她没有回答,听起来仿佛是他在对自己说。过了一会儿他喊我,看到我出现后,他说:“葛丽叶,去拿我太太的黄色罩袍,还有她的珍珠项链和耳环。” 那天下午卡萨琳娜正巧去拜访朋友,因此我不能向她要她的珠宝,不过反正我也不怎么敢跟她开口。没办法,我只好去耶稣受难室找玛莉亚·辛,她用钥匙打开卡萨琳娜的珠宝盒,把项链和耳环交给我。接着我从大厅的橱柜里拿出罩袍,把它抖开来,小心地披在手臂上。我抚摸着以前从不曾碰触过的袍子,然后低下头把鼻子埋进毛皮里——毛又细又软,像是刚出生的兔子的毛。 穿过长廊走向楼梯时,我忽然有一股冲动,想抱着手里的贵重物品夺门而出,我可以走到市集广场中央的那颗星星,选一个方向往下走,然后永远不要再回来。 然而我还是回到凡路易文太太身边,协助她穿上罩袍,她自自然然地穿上它,仿佛那本来就是她的。她把耳环的银针滑进耳垂上的小洞,接着拿起珍珠项链环绕脖子,我接过丝带,正要帮她把项链系上时,他开口:“不要戴项链,放在桌上。” 她再次坐下。他坐在他的椅子上研究着她,她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她望着空气,什么都没有看,就像他之前要我做的一样。 “看向我。”他说。 她看向他。她的眼睛很大,颜色又深,几乎是黑色的。 他在桌上铺了一块桌布,然后又把它换成蓝布。他把珍珠项链拉直放在桌上,堆成一堆,然后又拉直。他叫她站起来,坐下,往后坐,再往前坐。 我以为他忘记我正在角落观看,直到他说:“葛丽叶,去帮我拿卡萨琳娜的粉刷。” 他要她把刷子拿到脸颊边,握在手里,又搁在桌子上,放在一旁。他把粉刷拿给我,“放回去。” 我回来的时候,他给了她一支羽毛笔和一张纸,她坐在椅子里,身体前倾,手拿着笔写字,她的右边有一个墨水台。他打开上面的一对百叶窗,关起下面的一对,房间暗了下来,光线从上方洒落,映着她圆润高挑的额头、搁在桌面的手臂,以及黄色罩袍的袖子。 “你的左手稍微往前一点,”他说,“就是那儿。” 她写字。 “看着我。”他说。 她看着他。 他去储藏室拿了一张地图,挂在她身后的墙壁上。他又把它取下来,换了一小幅风景画、一幅海上船只画,然后什么都不挂。接着他离开,下楼。 他不在的这一段时间,我仔细观察凡路易文的太太,我这么做想必很无礼,但我想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她一动也不动,似乎完全融入布景里。等他拿着一幅乐器的静物画回来时,她看起来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坐在桌子边,写她的信。我听说在上一幅戴项链的画之前,他已经画过她一次,画中她吹着笛子。几次下来,她一定很清楚他希望一个模特儿做些什么,或许她就是他想要的。 他把画挂在她身后,然后再次坐下来研究她。他们互望彼此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仿佛不存在,我想离开,回去弄我的颜料,但是我不敢打断那个时刻。 “下次你来的时候,头上的缎带不要用粉红色而用白色,还有你绑在后面的缎带要用黄色的。” 她点点头,轻得几乎没有移动。 “你可以休息了。” 等他释放她后,我才觉得自己可以自由地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