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初,我应邀到一个省美术馆展画,负责展出的工作者问我:你有没有带文章来?我一时懵懂,什么文章?原来他是好意,将替我联系发表对画展的评论文章,即预先请人写就的吹捧文章。吹捧之风日盛一日,我非评论家,也不断遭到各种展览要求写文吹捧的纠缠。因此,我极少参与预展时的交际之“舞”,想看的画展便找冷落的时机悄悄看去。吹捧不过是谎话、外行话,令人肉麻或作呕而已。若批评,情况就严重了,尤其是点名道姓的批评,往往掀起波澜,甚至官司打到法院里。五六十年代,若是谁在报刊上被点了名,几乎等于打入死牢,因那种批评大都是有组织有计划的,来势非同小可。都是惊弓之鸟,其后每见“与××商榷”的文章,不了解是真假商榷之前,人们先就揣测背景了。
过去,创作往往受制于政治环境,评论更是随着政治气候不断转向,成为廉价的各式面具。因此,画家和艺评者之间往往话不投机。只有有胆识的评论者敢于肯定尚未定评的作品、作家;敢于批评已享盛名的大师或其作品的缺陷。如果作者的工作关联着“身家性命画图中”,则评论家同样是“身家性命评议中”,一言之失,仿佛作品中的致命败笔,遗臭万年。杰出的作者每创一件新作,当令世人刮目,毕加索属于这样的作者吧!评论家每发表一篇艺评,同样应令人豁然开朗,甚至惊心动魄,因说出或说透了读者未曾或只模糊体会到的感受。孤陋寡闻,我很少读到高水平的锋利艺评。近读余光中先生评戴望舒的诗,感到是艺评的佳作,像我这样并非诗人的读者,读来也很信服。
1990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