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第二次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在北京召开,徐悲鸿在大会期间突发脑溢血病逝。中国另一大画家刘海粟曾发表诚挚的悼文,说徐的去世是中国美术界的一大损失。而对于刘海粟和徐悲鸿三十年代的那场无人不知、彼此间大有仇人之见的“论战”,美术界却也从此一字不提了。 新中国成立后,徐悲鸿在美术界威望很高,而与他曾有芥蒂的刘海粟甚至连文代会都没资格参加。徐悲鸿去世后,国内朋友再邀潘玉良回国时,潘玉良犹豫了,但不久因中国的“反右”运动开始,当潘玉良得知刘海粟、吴冠中等画家都被打成“右派”送去劳改的消息后,便彻底打消了回国的念头,直到1977年7月22日魂散巴黎。 随着文艺整风运动的进一步深入,中国画作为最传统的画种,竟被当成“糟粕”越来越多地遭到质疑,甚至批判。主要原因是国画表现的“才子佳人”不能为人民服务,更不能像“投枪和匕首”那样适应新时代的斗争要求。时任中央美院党委书记的江丰,便持有此观点。这位来自延安的资深革命家,固执地坚持着现实主义的美术思想原则,以保卫革命文艺的阵地。因此,当时已没有人再画风景、花鸟等传统题材,因为不能为现实的政治服务。后来直到时任文化部副部长的周扬在公开场合说了:风景画有益无害,可以画;国画家们才又接着画起来。 新中国当时最推崇的艺术大师,是俄罗斯19世纪著名写实画家列宾,因为苏联是社会主义国家,所以,当时的中国发展都以苏联经验为模式。列宾的创作便是以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表现劳动人民的生活,他在中国宣传最广泛的一幅画是《纤夫》,小学课本中都有。虽然在艺术史上列宾的成就远没有凡·高、毕加索、高更等同时期画家的贡献大,但在中国当时的美术界,却给予了列宾最高地位,名气大大超过其他国外艺术大师。甚至在读的美术院校的学生,都可能不知道也不了解诸如凡·高、马蒂斯等其他国外画家。中国的绘画要表现阶级斗争,画家必须先读懂马列主义。 中国国内的这种特殊形势,势必导致中国画在国际市场上的不景气。此时张大千停滞在大吉岭“卖画卖不掉,借钱无处借”,真觉得到了非走不可的地步。 1951年7月时,大吉岭又发生了一场地震,让张大千一家深感处境的困危。 同年印度与新中国正式建交。国民党驻印度大使罗家伦在大使馆降下中华民国国旗后,黯然撤回台湾。 张大千也只好偕家人于当年8月中旬彻底离开印度,暂到香港落脚。 在香港期间,张大千举办了一次画展,所展均是他在大吉岭期间的新作。因为“在大吉岭期间,是我画多、诗多,工作精神最旺盛的阶段,目力当时最佳,绘的也多精细工笔”,所以此次画展展示的多是传统绘画技艺,精湛之功令人赞不绝口。 办完画展后,张大千去台湾小憩,在好友台静农的陪同下参观了台北故宫博物院,由院长庄慕陵负责接待。 此次台湾之行,张大千对藏画的熟知和鉴定让台湾的同行大为吃惊和敬佩,著名学者台静农回忆道:“每一名画到手,随看随卷,亦随时向我们说出此画的精微与源流,看画的速度,不免为之惊叹。可是有一幅署名仇十洲而他说是赝品的着色山水,他不但看得仔细,并且将其画结构,及某一山头、某一丛林、某一流水的位置与颜色,都分别注在另一纸片上。这一幅画,他在南京时仅过一目,却不同于其他名迹早已记在心中,这次来一温旧梦而已。由这一事,使我看出他平日如何用功,追索前人,虽赝品也不放过其艺术的价值。” 这次来台,更让人吃惊的是,张大千还带来三幅自己收藏的名画:五代董源的《江堤晚景》、《潇湘图》和五代宫廷画家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 这三幅名画可说是国宝级珍藏,也是“大风堂”的镇山之宝。单从张大千在画上的钤印便可知它们的分量:“敌国之富”、“相随无别离”、“东西南北只有相随无别离”、“球图宝,骨肉情”、“大千之宝”、“至宝是宝”等等。 此时在台湾出示这些书画珍品,似有什么暗示之意,但绣球抛出却似乎无人想接,张大千短暂停留后又返回了香港。 在此次回港期间,张大千意外地获知了一些来自大陆方面的相关信息,他的台湾“亮宝”不但立刻引起国内外有关人士的密切关注,也让大陆的收藏界格外重视。因为这几幅藏品毕竟是中国的国宝级名画。 所以,关于这几幅画的背景有必要在这里向读者交代一下。 《韩熙载夜宴图》的作者顾闳中是五代南唐的宫廷画家,此画是我国历代现存人物画的始祖之一。可与之媲美的只有徐悲鸿收藏的《八十七神仙卷》。张大千曾在神仙卷上题写两画,认为“并世所见唐画人物,惟此两卷”。而在艺术价值上,《韩熙载夜宴图》则又超过《八十七神仙卷》。 画中人物韩熙载本是后唐同光年间的进士,因其父被后唐主李嗣源所杀,所以投奔到了南唐并得到重用,累官至中书侍郎、光政殿学士承旨等职。到南唐李后主时,他已算是三朝元老。由于李后主对北方人存有疑虑,所以派顾闳中前去府上刺探,然后把所见情况都画出来,以便了解韩熙载真实的生活状态。因此顾闳中在创作此画时因兼有特殊使命,所以该画上的人物在刻画上格外传神而生动。 因为古时没有照相机、摄影机之类的高科技技术,所以画家的责任便格外艰巨,甚至有类似“特务”般的政治使命。 据宋徽宗时的《宣和画谱》记载:“中书舍人韩熙载,以贵游世胄,多好声伎,专为夜饮,虽宾客糅杂,欢呼狂逸,不复拘制。李氏惜其才,置而不问,声传中外,颇闻其荒诞,然欲见樽俎灯炀间,觥筹交错之态,度不可得,乃命(顾)闳中夜至其第,窃窥之,目识心记,图以上之。” 这段历史记载充分说明了此画的真实来历。 全画共分五段,分别是听乐、观舞、休息、调笑和散宴。每段以屏风相间隔,前后内容连续又相对独立,是中国画中典型的分段连接的长卷形式。画中许多人物至今可考,人物的服饰用具等都是真实画出,一丝不苟。 画面上卧床的韩熙载“锦帐红被,凌乱坟起,殆酒阑曲罢,偶尔解襟,无俟灭烛矣”,表现出一个曾屡建功勋的忠贞老臣如今放浪于酒色之中的颓废形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