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真正经历过危机,越发不理解怎么会丧失信心,在中国机遇下,这是一个伪命题。比起焦头烂额、束手无策,中国画廊业的课题是修正思路,完善系统,积极探索行业升级。作为一个迅速崛起的朝阳产业,即使刚刚遭受泡沫破裂的阵痛,但是这份成长中的烦恼正是一个及时的信号——谋变的思考已经刻不容缓,斗志在潜潜地滋长,这是一个重新出发的时刻。
后危机时代
源起2008年的这场全球经济震荡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如果将之形象化为一场世界经济格局的大地震,那么,中国板块在一场挤压碰撞后,反而被浮了上来,就像《2012》电影里所描绘的那样,中国成为建造人类逃生的诺亚方舟的不二选地。众所周知,机会永远青睐有备而来的人,时机面前,中国每个行业系统在初级建设阶段中所隐埋下的弊端与不成熟,愈发凸显。不变则亡,是中国能否抓住这次机遇的关键所在。
中国画廊业当然脱离不了中国大势这个语境,虽然这个小小的产业的兴衰无关于国计民生,但是作为文化建构多面体的一个重要层面,中国画廊的重装待发又显得相当重要。毕竟,只有经济强大而缺失文化形象的民族是多么的可悲,中国尤其不能如此。很多人不愿意从市场急停的角度来看待中国画廊、艺术产业系统,甚至当代艺术自身所亟待解释的问题,包括我刊组织的这场大讨论,也被指为依然在延续一种“唯市场论”的思维。我能做的辩解是:不必过于纠结出发点,我们更想看到的还是从业者思考的现状与结果。长征空间的掌门人卢杰一问:“这是谁的危机?”问得很好,这是每一个对中国艺术领域负有责任感的人都要直面的危机。
从前年就开始的画廊倒闭的喧嚣并没有成为显见的现实,翻开2008年的“Hi艺术画廊50强”对照,名单没有大调,消失二三,也有新军进场。但是再下一级的名单中,显然没有这么平稳,很多在市场爆好的促动下稍稍试水的画廊,还没有来得及让人记住名号,就快速偃旗息鼓了。由此可见,开画廊绝不是一个以商机为前提的产业,也不该因为市场的动荡而大起大落。即使坚守成了这个行业在困难时期的共识与动力,但是危机的严重性仍然不能被一笔带过,生命的消逝更加深了这份沉重,这些发展中的代价都在提醒着从业者自身的反省。一个阶段里,画廊成了资本投机的一个新兴的游戏场,虚张的市场把艺术价值高高架空,最终导致无度的建设和非理性的发展。目前画廊业所面临的最大伤害恐怕不是钱的危机,而是藏家信心的危机和艺术资源的危机。
所谓一级市场,不言而喻,自然要担当起艺术产业链中的第一道职责,同时要做好艺术家与收藏家的共同培养,但是,如果画廊的作用过多地被销售所替代,一味追求利润,那么,自酿的苦果就是共尝的惩罚。价格的大泡泡吹破以后,藏家的责难和质疑在所难免,最严重的是波及对艺术价值的判断,什么是好艺术?处在学习过程中的收藏家很难从画廊和价格中找到接近于正确的答案。令人咂舌的大价钱也把更多的潜在艺术消费群体拒之门外,“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对艺术品不感兴趣,而是重复的东西太多了,很多喜欢艺术的人都被这个行业的外在表现给吓住了,一张画动不动就几百万,我们怎么买?”空白空间的总监田原这样说。
画廊的过于逐利对于艺术本身的伤害也是明显的,优秀的画廊是优秀艺术家的孵化器和保障机构,但是当画廊的视线集体向市场取向看齐的时候,艺术家创造力的直线下降就成了直接后果。画廊在吃老本,艺术家同样吃老本,年轻艺术家更是在模仿制造老本,艺术深刻的疲惫,创造力的匮乏,收藏家的失望,形成了一系列恶性循环。世纪翰墨画廊的老板林松为这一整个过程找到了一个形象的比喻:“我们在澳大利亚看到,那里的土地都是种一季歇两季,但是我们的土地恨不得能一季长三茬。过度地开垦,使劲浇肥,却不培育生息,最终只能导致破坏土壤结构,使我们的资源变得越来越贫瘠。”
威胁论
画廊在中国绝对是一个朝阳产业,从发生到发展还不到短短的十几年,尤其是随着中国当代艺术地位的提升,中国作为亚洲艺术市场核心的判断越发清晰,在一片整体形势大好的背景下,中国画廊业所面临的威胁往往被忽略在墙角。
未来的市场在中国,似乎已经成了大势所趋,尤其从西方的视角观看,对于这个趋势的捕捉更加敏感。由于经济危机的掣肘,西方知名大画廊和艺术机构进军中国的脚步被很大程度地限制了,但是仅从现在798展览的效果来看,好看的东西大多集中在少数几家外资企业中,艺术家在尤伦斯或者佩斯北京登场,似乎就能说明些什么。还没来得及做深厚的积累,成为强大个体的中国画廊,其实都在面临着未来可见的西方势力的冲击。最简单的判断就是,已经厉害了的几个中国大腕艺术家谁不是早就走出国门,到更大的国际平台上跟西方资本共舞。如果到了近距离真刀真枪竞争的时刻,本土画廊凭借什么胜出呢?
另外一个潜在威胁是,如果画廊的功能只停留在发挥一个中间商的作用的话,那么在当下世界越来越平的趋势中,随着科技带来的通讯便捷与交流的无障碍平台,画店这个传统功能很快会被淘汰,画廊生存的空间会变得更为狭小,如果不深化功能和优势,就是一个被取代的命运。作为中国画廊业的资深从业者,程昕东的预测并不是在危言耸听,而是表达一种深刻的焦虑:“有一个很清晰的信号,如果我们要继续生存发展的话,必须要有一个质的飞跃,中国画廊必须以一个正规强大的企业形态出现,需要资本介入,否则的话,不出十年,中国的画廊业就会被挤到边缘。”
未来总动员
思变是遭遇困境的中国画廊的一个必择路径,针对过往发展中的种种症结,行业内最集中的声音就是期待“鲜货上市”。中国画廊不能再继续贩卖上一代艺术家的创造力,那些成果应该已经进入到美术史和博物馆的阶段中去了,画廊的关注应该集中于新艺术。“我希望新人是新的思想,也包括老中两代革命家有新突破,而不只是年龄上的新,从全世界此起彼伏的不同现场里,我们都能看到80后一批很有意思的新人出现,非常猛、非常强,我们也能看到一代一代新的批评家和学者出现,有一些非常有意思的课题和学术方向在发展,但是这些国际现场里的事情都跟我们无关了,因为前几年关于中国都是市场话题,无论别人还是我们自己,都不会说别的话了。”困惑于新艺术何在的卢杰这样说。
所以,画廊才是一个艺术生态圈中最具活力的场所。明确了这个功能之后,就不会再有关于商业和学术的定位之分,因为在实现商业价值的同时,每一个规范的画廊也都担当着学术的责任。就像萨奇捧红了YBA一样,如果坚信未来中国将产生惊艳世界的当代艺术的话,画廊正是这位炼金者。
已经无需预测,未来的艺术市场在中国。画廊界的典范人物——香格纳画廊老板劳伦斯也将“在中国展出,在国外出售”的方略调整成“在中国展出,并留在中国”了。虽然拥有这片空间巨大的消费主场,但是如何有效的开发仍然是中国画廊人所面对的课题。对于方兴未艾的中产阶级艺术消费群体,恐怕只有三个关键词:更年轻、更鲜活、更便宜。“现成的终端客户永远是少数,应该从中产阶级中培养终端客户,以日本在九十年代初的金融危机为例,他们的画廊是用中产阶级能承受的价格推出他们所认为的日本当代艺术中好的艺术家作品的,使他们进入收藏体系,十年沉淀后,日本出现了国际上认可的大师,价值也就显现出来了。现在中国的政治体系、画廊体系、拍卖体系都在逐渐完善,未来十年有条件和能力培养出大师级的艺术家以及真正能读懂当代艺术的的收藏家。”华氏画廊的年轻掌门周大为对未来的方向想得很清楚。
除了确定方位,一些积极具体的行动也在展开。如何在危机中抓住扩张的时机;或者改变经营模式,开发新市场;深化对当代艺术的诠释,延展艺术的范畴与画廊的功能层面,很多愿意吃螃蟹的画廊人为丰富画廊的形态与功能做着勇敢又充满智慧的尝试。
重建画廊价值
所谓重建画廊的价值,就是使画廊运营中的每一个环节都各司其位、规范秩序。与每一个粗放型发展的产业一样,盲目建设、不规范操作、唯利是图、混乱竞争这些中国画廊在发展过程中所经历的形态,与画廊应有的耐心、发掘、培育的功能差距甚远。或许真如程昕东认为的那样,照搬西方画廊的行政系统并不完全适用于中国国情,那么,如何修正和重建一个健康有效的中国画廊的制度,搭建一个艺术家、画廊、收藏家的金三角体系,即是危机之后,中国画廊人正在努力实现的复苏攻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