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画造假,是一个老生常谈的题目。谈起它,首先联想到齐白石、张大千、徐悲鸿、傅抱石、吴昌硕、黄宾虹、李可染等近现代大师,仿造的赝品充斥市场。但进入新世纪后,当代书画造假的情况也愈演愈烈。在经过2006年的打假之后,“现在造假依旧”,史国良这样形容目前的造假情况。
相对于古代、近现代书画的造假,现代书画造假有了一些与众不同的地方,所以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现象,很多人买当代书画非要和作者合影。
从天津到山东
“当代书画”,虽然我们在本文中用这个词,但其实没有特别明确的定义。它直到2004年才被正式提出。在此之前,当代书画一直被拍卖公司设置在“古代书画和现代书画”,2004年北京瀚海等拍卖公司把开始把在世书画家作品从中分离出来,形成“当代书画。”
其实,近现代书画和当代书画并没有特别的鸿沟,一般认为在世的艺术家都是当代,一旦过世就并入近现代中。几年前,吴冠中可以算近现代,也可以算当代,现在就只能算近现代了。
而在造假的地域上,“解放前有四大阵地,北京、天津、上海、苏州。其中,天津的假字画数量大,而且资料多、有基础,其中天津所造赝品的对象以近现代京津画派的画家居多,造假者水平参差不齐。有地摊货,也有高级仿品。天津无论在书画市场,还是造假上在当时都是举足轻重地位。”山东省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济南市文物店总经理崔明泉先生说。
二十年前,卢先生第一次“吃药”就是在天津,他记忆犹新。“吃药”这个词特指收藏行内买假受骗。“1994年时,我去天津买东西,在古文化街看到一张娄师白的《事事清白》,”两个柿子、白菜,款和画都不错,当时很便宜,800块钱,对于这个价钱记得特别清楚,就买了。后来经过考证,这件作品不对,应该是娄先生弟子临摹的作品。”当时多年的动乱结束后,老先生开始卖画,弟子也参与帮忙,部分人也临摹、仿造老师作品,“因为很多是为了生计,所以老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近些年,造假地区的范围显然在急速夸张。在发现自己作品被大量造假后,史国良对假画的来源进行了追踪,发现除了河南、安徽、琉璃厂等传统的造假基地外,山东、河北、宋庄等地也加入造假的行列,而且现在范围极其宽广,“几乎有书画、古玩城的地方,就有造假。”
“全国书画看山东”,在业内已经基本达成共识。目前知名的书画家,大部分都有过山东“走穴”的经历。在很多人眼中,强调数量、忽略品质是山东书画市场的特点,而在这背后是巨大的书画礼品市场。作为礼品赠送的书画,并不以收藏为目的,所以品质高低并不是最关心的。同时,庞大的礼品市场也极大地催生了当地的书画造假产业。
这几年,造假技术的进步是最令书画界担心的。“现在印刷、临摹、投影仪都用上了,过去刻章还造一个假章,现在电子制版章都一模一样”,卢先生说。同时,微喷技术的运用,则几乎使得传统的“一字、二画、三印章”的鉴定模式完全失效。十几年前,尹毅曾非常自信地宣称自己的作品不会被作家,但微喷技术发明后,他复制了自己的几幅作品,自己也无法分辨,也意识到新技术给书画界造成的巨大挑战,于是开始运用科技手段来辅助现代书画鉴定。
“我们这个行业,还是有很高超的技术含量的。”面对现代造假,卢先生笑着说。
当代书画造假更容易
从事书画交易二十年的胡先生,早期一直从事近现代书画交易,因为那时候真品多,但现在近现代书画殆尽,并且价格太多,无法承受,于是他逐渐开始转向当代书画名家,刘大为、范增、冯远、史国良、田黎明都是他合作的艺术家。
跟胡先生一样转向当代的,还有书画的造假者们。其实,近些年,当代书画造假的情况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最明显的就是造假者和假画的增加,现在书画的造假主要群体已由过去的不法画商变成了今天的某些画院画家、美院师生。“以往学画一般要“拜师学艺”,学生数量有限,秉承‘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观念,在造假上很慎重。而艺术被纳入现代教学体系下,一方面造就了大量学生,同时也淡化了传统师生观念,而这些人恰恰成为当代书画造假的主体。”长期从事当代书画交易的李石说。
他们本身就具备很好的美术和书法功底,平时有机会得到专业鉴定人员的“点拨”,所以非常相似。例如前几年,在江苏某市文物商店,他们一干鉴定家看到落款为于右任的一张书法作品,写得很精彩。可随后,他们在无锡和苏州又看到了类似的作品,这显然是一种不大正常的现象。这个造假者就是个有着很好书法功底的内行人。目前,市场上不少高水平的、具有“反鉴定”水平的伪作就出自这批人之手。
如果说近现代书画造假,还要考虑笔墨、纸张、印泥或是否能见到原作等因素,那当代书画造假就显得“既容易,但又不容易”。而之所以说容易,“第一,身处相同时代,笔墨、纸张、印泥等都可找到相同的,同时可以更直接面对真迹进行临摹;第二,当代书画家整体在画上还可以,但文化素质水平不高,底蕴不深,对传统技艺理解不够透彻;第三,面对市场,部分画家态度很随意,作品水平一般。这都造成当代书画更容易被造假;而不容易,则是因为社会媒体发达,交往频繁,便于藏家和艺术家直接交流,造假被戳穿的可能性大增。特别是大作品或重要作品的造假,想要在市场上变现,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齐建秋说。
目前书画市场造假泛滥已经是人尽皆知,作为艺术家的史国良有意识地采取措施,“我都是千方百计、绞尽脑汁在想这个事,都尽量采取一些办法,这个办法一说了以后,马上就改了,你用哪个颜色,他也用那个颜色,跟着你变化的。”史国良并没有道出自己具体的防伪措施,这在艺术家群体中已经基本达成了共识,避免造假者跟风,“他们的鼻子很灵。”
当代书画的“地下潜行”
“现在当代书画造假已经形成一条完成产业链条,都是一条龙服务。”史国良说,“我也是这个链条上的一环,如果我打假,就会牵动整个链条的运作,成为众矢之的,拍卖行、画廊等都可能站在我的对立面,可能也就最后的买家会站在我这边,因为我们都是受害者。他们不怕法律,因为法律有漏洞,而且现在我国也顾不到这个板块上来,有恃无恐。”
“百分之九十的当代书画是在地下交易的。”常年从事书画交易的刘先生说,露出水面的非常少。在2012年的拍卖中,当代书画比较集中体现在范曾、何家英、崔如琢三位,他们分别以5,821.54万美元、4,673.93万美元和2,062.98万美元的拍卖总额位居2012年度中国纯艺术家拍卖总额TOP500第12、15和40位。而其他很多知名画家甚至没有上拍记录,这在当代书画界是一种普遍现象。
“这也是当前书画礼品市场的特性决定的。”书画作为礼品,更多地被送到各级官员手中。他们普遍对于书画没有特别的认知,而更多的依靠名气或头衔来认定这也是某地出现十几位书协副主席的重要原因,官阶在最终的“消费者”面前是更容易被理解。
在当下,书画市场显然是卖方市场。“现在我的画已经排到三年后了,而且还有不断的人通过各种关系找到我,他们一般直接付钱,我事先都和他们声明,都要等几年。现在他们也乐于这么做,因为几年的时间,作品在不断升值,这也是投资。”书画家马先生说。十八大对奢侈品、房地产等调整后,书画作为一种软性资产,反而有抬头的趋势。
这种巨大的需求落差,也给造假者提供了很大的操作空间。而这种地下运行的模式,也使得作品的流通很难追溯。造假者也沿着这一地下运行轨迹在渗透。现在,赝品供货的渠道相比过去宽泛多了,“私下交易,给画廊、拍卖会供货,现在不客气地讲能达到四六开就不错了,六成真的,四成假的,这就是最好的拍卖公司了,何况还有专门卖假货的拍卖公司。”卢先生说。
具体造假者是产业链的第一环,也是比较被动的一环,被认为是“书画农民工”,仅仅得到整个收益中的一小部分。
更多的造假利润被组织者、销售者得到。他们会根据造假水平,“将画分为A、B、C等。”卢先生说。A等就是高仿,是最高等级的仿品,甚至专业人员都很难鉴定出,画廊、拍卖行上拍都是常备选项。为了能够提高成功率,他们甚至会将假画混入艺术家展览、画册中,在当下普遍认可著录的时代,这种方式极容易成功;B等则介于高仿和地摊货之间,C等就是地摊货,在琉璃厂、潘家园等都经常批量看到,价位在几百元之间;
当然,这种等级划分并非完全固定的,在拍卖公司经常会有人拿着多幅某位知名画家作品要求上拍,但质量一般,“这种人是来碰运气的,在征集的过程中能碰到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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