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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独特的美术家——忆父亲张光宇

艺术中国 | 时间: 2012-03-29 15:59:44 | 文章来源: 艺术中国

诚恳待人 热情交友

父亲的朋友很多,因为他为人厚道、诚恳、讲义气、乐意帮助别人。当时家里经济条件不错,租了较大的房子,和丁悚先生住同一个弄堂内,周围也还有不少朋友。母亲是很能干的,能做一手好菜,因此父亲经常带朋友来家便饭。父亲对家务事是不行的,一切靠母亲操劳,甚至搬家、出门理箱子多半是母亲一人做。有她这么一个贤内助,生活上不用太操心,可以专心一意地画他的画搞他的业务了。父亲对朋友是很肯帮助的,借钱或介绍工作是常事,总说,“朋友们有饭总要大家吃吃的。”借出去的钱,自己有困难,别人不还从不开口去要,总说人家一定更困难。有一次朋友借钱做生意赔了,请他吃顿饭就算一笔勾销。又一次为朋友作保,出了问题,人家就找保人,封了我家的门,反而代人还债。从此我家经济就困难了,只得紧缩开支和搬家。全家的生活完全靠父亲辛苦作画的稿费,所以他知道画家的艰苦,十分同情作者。他办杂志刊物时,凡稿子一采用,便马上发稿酬,逢年过节时还让母亲亲自送去,说人家过节一定急需用钱的。由于他的为人处世,朋友们都十分敬重他,也肯帮助他。他受了别人的好处总感激不尽,念念不忘。年轻时在戏院后台,突然肚子痛得打滚,俗称得了“绞肠痧”,京剧武生张德禄急忙亲自送他去医院才得解救,可惜这位好友早已不在人世,这件事他就经常不断提起。对朋友大都提他们的长处,常说某人是个好人,够朋友,肯帮人忙,某某有本事,靠得住等等。对一些人的缺点却常抱宽容态度,只说某人不够意思,没有肩甲(不负责任),某人滑头,拆烂污了,真不惬意等等,往往一笑了之。 人生处世 立场分明他对世态人情曾看得很淡,往往采取与世无争,超然旁观的态度,觉得人生是个舞台,每个人都在扮演某个角色,像在演戏,好人坏人,上上下下。视政治也是个舞台。这些思想反映到作品中,对有些事物往往采取超然态度,即使是严肃的政治问题,也就讽刺、挖苦一番,有时说是开开玩笑,寻寻开心等。这好像是作为一个漫画家所特有的风度和创作风格,但不等于说他的政治立场不明确。从他的作品中,我们可以分析看出,他是爱国的,反帝、反法西斯、反抗日本的侵略,也反对国民党的反动腐败统治,向往民主自由,主持正义,要求进步,解放后拥护共产党的正确领导,希望中国建成一个强大永不受人欺侮、人民生活幸福富有的社会主义国家。

参加抗日 流离颠沛

30年代初,在时代图书公司搞出版事业,前后数年间,他画了不少讽刺画、民族风情画、装饰壁画、封面设计、小说插图、家具设计等,同时和漫画界同人叶浅予、鲁少飞、王敦庆、黄苗子、张正宇等人发起,组织第一届全国漫画展,并成立中华全国漫画作家协会,漫画抗敌协会,为中国漫画事业开创了一个新的局面。由于帝国主义侵略.日寇发动侵华战争,国内经济不景气,时代公司几经转手最后也办不下去了。家庭经济也发生困难,在我后面出生的三个孩子相继病亡,祖父因伤心也病故了。父亲一面在上海美术专门学校教课,一面为报刊画插图、画小说封面等维持生计。1937年编辑《抗日画报》,直到上海沦陷,只留下祖母和我在上海,携家逃往香港。受香港星岛日报之聘任美术部主任,并继续画抗日讽刺画和插图等。有空也和美术界同人画人物素描、速写、风景水彩等习作。1939年为能亲身参加抗日工作,离家只带我(这时祖母在沪过世,我也去了香港)从东江游击区进入内地,同行还有丁聪、徐迟、李烈鸿(电影录音师),他们去重庆中国电影制片厂搞电影工作。在重庆工作不久,因新四军事件和受延安去渝考察的好友胡考、张仃的影响,对国民党的反共和政治腐败大感失望。1941年将我留在内地求学,又重返香港星岛日报任出版主任,继续画漫画等。后来太平洋战争爆发,香港沦陷,为了生活与友人合资开饭店,设计了店面并画壁画装饰室内。后因自己画过不少抗日漫画是个抗日分子,听说有人要告发他,迫他去为日寇编《大同画报》,得此消息,便赶快连夜逃离香港,也不敢回家,托辞去广州湾搞分店。1942年又从广州湾携家逃难去桂林,路费也是向人借的。1943年,为了生活,租了一间办公室与新中企业公司合作搞美术工艺实验工厂,设计家具、建筑,画室内装饰画,准备发展工艺,此外仍在报刊发表漫画。可是好景不长,碰到湘桂大撤退,我那时上学也去了桂林,全家又一路逃难,吃尽了苦头。幸有友人帮忙,父亲也接到一批画扇面的活,筹作路费,才到了贵阳。后敌寇长驱直入,独山吃紧,由戏剧家熊佛西领导一批文化人也包括家属组成一个文化垦植团,一面搞文化工作,一面逃难,经遵义向重庆进发。

环境艰苦 画笔不停

父亲虽然在这艰苦环境下,仍抓紧一切机会画速写或素描人像,工具只是几支铅笔头、炭精条,色彩是几瓶干了的广告色、马利水彩和一个调色盒而已。内地的纸是宝贵的,他从不浪费纸张,所以拣到几张破纸就用来画速写。他很勤奋,沿途手上总带着速写本,随时可拿出来画几笔。遇到各地风土人物、房屋建筑、窗饰图案、花鸟鱼虫凡有兴趣的都勾下来。他自认不是科班出身,即没有经过正式美术学校素描静物等训练,但认为,同样要把握现实,面对自然就要老老实实地观察描写,忠实地刻划形象,玩不得花样。他的速写很有特色,也是他的生活记录,有时有所感,常在画边写上几句,聊以自遣。例如画了一条躺着的瘦狗,边上写下“中国狗”三个字,深感中国的贫穷苦难,连狗也这样可怜而萎靡不振的。

专心创作 为民主战

1944年底,总算到达重庆,老友叶浅予、廖冰兄欢迎他去北温泉,并建议他集中精力重振战笔。全家便去北温泉租房住下。他一下画了五幅漫画,参加了重庆的“漫画联展”,接着又用四个月时间画了长篇讽刺画《西游漫记》揭露国民党的腐败。当时创作时,被住在隔壁的军统特务发现,便天天在门口破口大骂,不断捣乱,目的是不让父亲安心作画。好在画即将完成。当时作画的条件很差,一块木板,架在逃难随身带的箱子和铺盖上,这情景廖冰兄曾为他画过一张漫画像,十分生动真实。1945年日本投降,在重庆和成都两地举行了画展,很受观众欢迎,但展出时不注意,被特务偷走一幅画。为了不影响第二天的展出,还连夜赶制了一幅补上。1946年回到上海原打算再展出,但政治压力加强,《西游漫记》被禁止展出。国民党坚持反共打内战,杀害民主人士,看来上海也呆不下去了。

走革命路 为党工作

他只得又去香港,被聘于“大中华电影公司”任美术主任,主持试验拍卡通片,不久试拍成一个片头,效果非常好。当时一起工作的有廖冰兄和特伟(他也是漫画家,解放后回来负责了中国美术电影制片厂的工作),但后来因为经费等问题,这一事业未能开展。1948年他又被聘去“永华电影公司”任美术主任。在从事电影工作的同时,他没有放弃绘画,仍抽空画插图、讽刺画等,并加入了进步团体“人间画会”被推为会长,实际在地下党的领导下。他在电影界也作了不少工作,组织读书会,搞募捐演出,画巨幅毛主席像等工作,迎接广州的解放。我当时杭州艺专毕业在家,也在电影公司工作,作为他的帮手,也参加了画会和电影界的读书会。由于他的地位和资历,家里总不断有画界和电影界的朋友来往,工作相当忙碌。他知道自己的任务是在美术界和电影界扩大左派民主进步势力。虽然自己不是党员而实际却做着党的工作。广州解放,本急于回国,但留下的工作要交代,一家人回来准备行装,变卖家具杂物,筹措路费也很不易,直到1949年底,一颗向往革命建设祖国的心,使他不顾一切,克服困难,回到北京来了。

从事教育 服务社会

回国之初,生活一时也很困难.一家人全都寄住在好友叶浅予家里,挤着打地铺,之后才租到一间十分潮湿的民房住。他被聘为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在实用美术系和张仃同志一起搞教学工作,倒也志同道合。后来实用美术系改为工艺美术学院。对美术教育,根据切身经历,他有一套想法,他有丰富的实践经验,但他不善言辞,没有系统理论教育经验,对学生讲课像是茶壶倒饺子,加上学校政治运动中教师间的复杂心态,教学观点不一,常有蜚语。他说,我不想争权更不想做官,只想实实在在地工作,出些成果,为什么老这样别别扭扭。为此他曾十分苦恼,怀疑自己是否合适搞教学工作。他很爱努力学习、有才华而人品好的学生,常为他们的成绩高兴,只要学生理解和需要,真愿将自己的所知,“一榻括子(全部)倒给他们”。这是他的真情,相反他对子女的教育却没那样关心,说是,自己去“闯”吧。除了学校的工作外,他担当的社会任务也很广很杂,各方面的需求不断找上门,使他忙得不可开交。对来访求教的,他总热情接待,不厌其烦地谈,出主意,还亲自动手帮助解决问题。他的才能是多方面的,故各方面都要来找。他来者不拒,总说,这些事是“打杂差”,但都是人民需要的实际工作,你不肯做.谁去做呢?应多为人民做些事,人家也是看得起用得着才来找你的。因此解放后自己主动去画的东西不多,讽刺画极少,倒是被动地被约稿画了不少民间故事插图、封面装帧设计,其他还有舞台服装、布景设计、电影美术设计、邮票、徽章、展览会设计、杂志编排,以及国徽图案、人大会堂宾馆的室内布置、家具设计甚至游行队伍的设计等,总之整天忙于应付门市。其实他何尝不想有多些时间和条件去画自己所最喜爱的装饰画呢?这是他多少年来的心愿,多么想创作出自己理想中美的形象.来使人们的生活装点得更加美好。1956年他得了高血压病.但工作仍很忙碌。病中还为动画片“大闹天宫”人物造型和美术设计。1960年又发病,行动和说话都不便,完全在家休养,但他仍用不太灵活的手.颤抖地为文汇报画文艺刊头,用水墨画京剧金钱豹,画定军山老黄忠,题词为“老当益壮”。可见他多么想战胜病魔,能再奋笔作画呵。

老妻照顾 寂寞养病

很奇怪,生病之后,除了几个亲近好友偶而来看他,就很少有人上门来了,家里突然十分清静,他不免感到寂寞,整日不言不语,困难地重新翻阅他爱看的《约翰•克里斯朵夫》一书,想从中找到什么似的。生病期间,生活全靠我母亲伺候,因为儿女都各自有工作,不在身边,一日三餐,买菜做饭,扶进扶出,都是母亲一个人,真是十分劳累。父亲知道这一辈子所以能专心工作而没有后顾之忧,多亏有妻子的帮助,如果没有母亲默默无闻的劳动和支持,那困难是很难想象的。1965年5月4日,病又复发,他紧握住妻子的手不放,流下万分感激之泪,与世长辞了。

片言只语中了解父亲的艺术见解

父亲的一生,很多时间在战乱中度过,流离颠沛,环境坎坷,肩负一家人的生活重担,可仍时时不忘对艺术的追求;勤奋好学,不断从生活各方面吸收养分,所谓见多识广,更重要是在实际工作中不断提高,积累经验。他平时没有长篇的理论叙述,只往往在某些场合,流露几句很能解决问题的话,可惜限于我的水平,理解力差,也没有在意记下来,只好尽力回忆,也许有错误,望行家指正。如他十分强调实践的重要性,常说,“要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又如他体会到不同艺术的特殊性包含着共同性,有它们的共同规律,所以常说,“许多道理是一样的,画画也像写文章,像唱歌,有章法,有节奏”、“书法和绘画的道理是相通的”等等。他知道生活是艺术创作的源泉,所以十分注意生活的积累,艺术形象的积累,说,“见多识广很重要”、“人脑像只书橱,平时要多装些书进去才有用处”等。对客观自然的观察他是忠实认真的,常说,“画素描速写不像是创作,应该老老实实的”,但也感到艺术创作不等于生活单纯的再现,说要有想象力,他常开玩笑地说,“我是骗骗人,是造谣言”,“造谣骗人也不容易”。的确,造谣骗人使人相信,是需要抓住事物要害,毫无根据地胡编乱造,当然不能使人信服,艺术也就失败了。艺术创作,他说,“胆子要大,不受拘束,不排斥变形夸张,按自己的意愿去表现”,并主张创新,放得开,做到无法无天;但也说,“有法才能无法,无法是从有法来的”等。 他很强调艺术造型的装饰性,认为不管古今中外的美术创作,都有自己不同程度的装饰性,各有主观上不同的艺术意向,不论古代希腊、埃及、现代西方、非洲、东方印度、中国、日本、印尼等,无不带有各自的装饰性和造型手法,自觉或不自觉地运用艺术上的形式规律。他说,“重视形式不等于脱离实际内容的形式主义”。他的创作态度是认真的。他说,平常要多看,但临到面对白纸,就要丢开一切和这张无情白纸作斗争,接受考试了,开始你心中的点子不妨要多些,但最后比较之下,选择一个最佳方案,是谓“先作加法,后作减法”,并且说,“一幅大画,要当小画来作;一幅小画则要当大画来作,别看一个小封面和一张邮票,尺寸虽小,天地很大。” 在画面构成上,他十分注意结构的严谨,灵活运用中国传统书法绘画的理论,讲章法、布局、间架、虚实、气韵等,以及方圆、刚柔、巧拙、多样统一等规律,十分强调画面的调和,说不调和和不协调即等于是失败了。这方面的话语是不胜枚举的。在艺术风格上他不反对有不同的流派,各有追求,各有所爱,但不该有门户之见,独此一家,应互相尊重.互相促进,中国美术事业才能繁荣兴旺。艺术欣赏像对中国菜肴,全国就有各大菜系,各有不同风味。丰富多采,才能满足人民的不同口味不同爱好。烤鸭虽然好,只吃北京烤鸭也是不行的。对自己欣赏和喜欢的,也应该能“钻进去、并跳得出来”像战将攻阵“能杀进去,又能杀出来”,不被框框束缚住。对自己的作品,他也常不满足,对过去的作品常说,“弗灵”,又说,“自我满足,就难有进步,等于关门堵自己的路,千万弗要翘尾巴”。他特别尊重佩眼有才华和有技能的艺术家,不仅是知名的,像齐白石他愿叩头拜他为师,那无名艺术家也一样。见到故宫建筑的宏伟、雕刻造型的生动,会激动得流泪。他对民间艺术家,常赞不绝口,无论是捏面人的老艺人,或做小泥人的无锡老太太,或者其他不知名的剪纸艺人,他都推崇备至。他尊重那些热爱艺术孜孜不倦从事艺术事业的人,常说,某人是个“艺术家”、“有艺术家脾气”,同时也十分厌恶一些追名逐利为之勾心斗角的人,他说这些人是“政客”、“想当官的”、“不是搞艺术的”,可见“艺术”这一概念在他心目中是多么的崇高。

学用结合的道路

我父亲所走过的是一条独特的艺术道路,他的学习成长是通过个人不断奋斗、不断工作实践、个人的志趣和社会需要相结合中形成的,是学与用的结合,是他那个历史条件社会环境造就了他。他的作品在当时历史条件下,曾产生过一定的社会效果和艺术影响,不管是好是坏,是大是小,都可由美术理论家去评说,属于无产阶级的或资产阶级的、现实主义的或形式主义的,或其他什么主义什么派,我不清楚,想来父亲自己也始终没有弄明白。据我观察,他总是在艺术道路上摸索前进,根据具体工作,觉得应该怎样画就怎样画,应该怎样表现就怎样表现,一切古今中外的艺术经验和表现手法,都可用来为达到自己创作目的服务,发挥其最佳效能。这也许可以扣上一顶艺术上的实用主义帽子吧。我不是理论家,不该妄加评论,恳请行家见谅。而今历史已改变,社会在发展,这样的路是否还有值得借鉴之处呢?随着社会经济发展科学技术不断前进,社会分工各方面的需要更是越来越细,艺术的职能和道路也相当拓宽了,各方面需要多种多样的美术人材,如何训练培养新的一代艺术家呢?怎样去满足人民各方面的需要,如何把祖国现代化装饰得更美好,这是我父亲在中央工艺美术学院从教时常思考和探讨的问题,也是他生前未能实现的企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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