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间弥生
草间弥生的南瓜
如今已入耄耋之年的日本女艺术家草间弥生,让源头来自西方的波普艺术史写入了日本人的名字——无穷无尽的圆点和条纹,艳丽的花朵重叠成海洋,混淆了真实空间的存在,只有阵阵眩晕和不知身处何处的迷惑。无论艺术评论人士如何为她的作品加上各种诠释和定义“主义”,草间弥生只把自己描述成一位“精神病艺术家”。草间弥生的作品近年来频频在中国各种艺博会双年展上出现,《东方早报·艺术评论》记者在日本对这位在西方波普艺术史上与安迪·沃霍尔一起见证艺术史的艺术家进行了简短访谈。
颠覆日本传统女性形象
草间弥生的经历和艺术具有传奇色彩,她从小患有精神分裂症,艺术是她治疗自己的一种方式。她是战后日本去纽约最出色的国际艺术家之一,并成为纽约前卫艺术的一员。她和小野洋子完全颠覆了日本传统女性的定义。她们在纽约参与反战、狂热的身体表演、铭心刻骨的异国恋、视觉冲击力极强的女性主义装置、写作诗歌和小说、拍摄自传电影。草间弥生邂逅了美国近代著名艺术家、雕塑家和实验电影先锋人物约瑟夫·柯内尔,两人一直相伴至1972年约瑟夫·柯内尔去世。伴侣的离去给草间弥生带来沉重的打击,她的精神问题越来越严重。1973年,草间弥生从纽约回到东京,离开艺术家与评论家,逃出媒体视野,搬进了精神疗养院。
但日本社会过去30年很少知道草间弥生的传奇,直到五六年前,老太太创造的风格使其在75岁高龄突然出了大名。为了舒缓晚年的神经紧张和病症,草间弥生每天坚持画一种红黄对比色背景上的圆点图案,这种图案风格又被用到造型类似南瓜的雕塑上,成为著名的草间弥生风格。
草间弥生在美国的十几年,正值波普艺术的兴盛期。多年以后,当评论家们重新梳理她的创作历程时,把“草间弥生式”的疯狂,归位于复杂的社会环境:“那是一个‘嬉皮士’横行的时代,草间弥生很快就意识到这个国家正在流行什么,他们抗议越战,吸食毒品,追逐东方神秘,寻求外来宗教的庇护,崇尚性解放。很多人开始以打破常规为生,一些人因此变得富有和出名。”
艺术能带来幸福吗?
抵达东京拜访草间弥生并不容易,因为80多岁的高龄及其间歇性的精神分裂症,草间弥生要经常去医院复诊。本来约定的那天去她的寓所,但又被通知改到次日。等我们如约到她位于东京的一栋三层小楼,她又去了医院。草间弥生1973年回国后为了方便就医,专门购置了邻近医院的这栋楼作为工作室,过着每日往返于疗养院和工作室之间的简单生活。在工作室等了三个小时,终于,草间回来了。草间弥生的一切十分仪式化,她穿着一件密集排列的类似中国古代圆铜钱图案的红色袍子,一双神经质的大圆眼看人十分犀利。在接受采访拍照前,她要求先等一会,和任何一位以化妆才能见人为前提条件的日本女性一样,她的助手先帮她化妆,她才正式出场。
考虑到草间身体不适,我们几个采访者决定每人只问两个问题。美国学者写过不少论文提到草间弥生等日本艺术家对美国当代艺术的贡献。于是问草间,美国当代艺术的观念是否受到亚洲传统的影响,比如日本禅宗和中国书法水墨画,草间回答,这些问题她以前都回答过了。接着又问,她在美国呆了多年之后重回日本,对日本有什么感受,草间干净利落地说:“日本很落后。”在座者全听得闷了。接下来没等再问,草间老太太开始主动发言,内容更让人惊讶,她的话题突然转向政治,她说,日本军国主义给中国、韩国带来很多不幸,她要代表日本人民向中国道歉。草间的“反军国主义”论让在场的另一位日本女批评家和草间的经纪人十分尴尬,经纪人告诉她应集中在艺术问题上作回答。草间似乎很听经纪人的话,突然又像个小孩被老师批评了似的,很乖地刹车了。
草间的晚年作品回到一种单纯的境界,使用的红或黄的底色是非常漂亮的高纯度原色,让人看着有一种吸毒似的快感,想扑到颜色中去,这种色调也惟有草间的神经特质才能体味,她的精神病症及其自杀故事对其艺术和传说都起到一种神奇的作用。于是,最后的问题问草间,为何晚年作品一反以前的叛逆作风,形式上变得非常漂亮;草间说:“希望自己的艺术能给大家带来幸福。”
老太太的眼神乍看锐利逼人,说话基本上低着头自说自话,偶尔会突然抬头神经质地看人一眼,但跟人对眼几秒后,又会像少女般害羞地低下头。这时老太太非常可爱。
从草间的寓所出来之后,记者忽然想到,草间弥生应付无止境的幻觉的方法,就是将幻觉透过艺术创作呈现出来,她的作品中的那些圆点,其实就是幻觉幻听来袭时出现在她——作为一名精神病患者——眼前的“失常世界”。观者走进南瓜,其实就是在感受她的幻觉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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