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中国的艺术品在走上坡路,艺术却在走下坡路。表现之一就是:与中国历朝历代朝相比,今天关注艺术的大众前所未有的少。前两周,人大艺术学院院长徐唯辛同志发了一条微博,照片上一所北京著名高校的墙上挂着一副“欧美风景”行画,在微博上引起一阵讨论,许多艺术人都据此哀叹今天的美学教育。
其实,今天的高校里,墙上挂一副建材市场买回来的“欧美山水”行画,算是有格调,更多的高校只有雪白的墙折射出苍白的艺术审美。今天的中国,知识精英云集的高等学府的艺术格调,甚至远比不上一间宋代的熟食店。《梦梁录》里记载:“汴京熟食店张挂名画,引观者流连。今杭城茶肆亦如之,插四时花,挂名人画,装点店前。”那是货真价实的宋代国家画院画家的真迹,就挂在寻常酒馆茶楼的墙上。——当然,如果你在《射雕英雄传》里没有看到牛家村酒馆的墙上挂着院体画,仅仅因为那家酒馆实在太低档了。
高等学府的艺术格调尚且如此,其它地方更是惨不忍睹。刚刚评选出的全国十大丑恶雕塑就可以作证。因此,艺术圈里不少同志希望在大众中推广艺术。有的同志说,因为大众的美学与艺术的基础差,所以难辨好坏。适当的教育之后,他们的审美就能得到提升。——这是一个美好的愿望,但事情也许没有那么简单。大众对艺术的漠视,是因为艺术圈自身出了问题,而不是大众的问题。正是艺术圈的疑难与困扰齐飞,阴暗共黯淡一色。造成了大众对艺术缺乏关注。
艺术品缺乏感染力
不要怀疑大众的眼光,人们虽然不一定了解艺术的深意,但是他们不会忽略艺术品的价值。宋代的酒馆老板未必懂得院体画家与民间画家有多大区别;元代贵族未必发自内心地欣赏赵孟頫;明清的盐商未必明白戴进与沈周的奥妙。但是艺术的奇妙在于,如果足够好,就算大众并不全懂,也会趋之若鹜。
1891年,在巴黎举行的高更作品拍卖会取得了成功。当时画家、艺术评论家阿尔伯特写了一篇报道,细腻地刻画了热爱但未必深刻理解艺术的人们。“在展厅里的人们就像非常聪明,十分细腻,懂得一切的好观众那样灵巧地微笑着,时不时地发出赞叹声和激动的低语声。大家都说这些作品都很漂亮、细腻、出色,说这些话时是那么的自信,以至于让人觉得他们真的对这些作品感兴趣,真的能理解所有的作品。”——其实古今中外热爱艺术的大众,大多都是半懂不懂,只是今天的中国大众,面对艺术无动于衷,装都不愿意装了。
如果说寻常大众没有机会接触到艺术品,没有机会接受良好的艺术教育,那么顶级收藏家又如何呢?近年来冒出许多天价作品与大藏家,媒体上常常有大藏家的访谈。但是我们在访谈中,通常只看到藏家大谈艺术品价格的涨幅,从来不谈艺术对藏家的感染与熏陶。
一个藏家,在收藏艺术品之前和之后,心灵有何变化?古代艺术品给你带来什么?当代艺术又触动你什么?艺术对个人品味有何熏陶与滋润?——所有这些,我们统统看不到。只看到富豪说过:“艺术是没有价值的,艺术被资本发现才有价值。”由此,我们可以简单地下结论——藏家都是暴发户,因此他们谈不出什么对艺术的感悟。但是再想一想,问题会不会出在我们艺术圈身上,而不是大众与暴发户身上?
事实上,古代艺术与今天的语境已经脱离,而大部分的当代艺术既缺乏价值判断,又缺乏文化的感染力、凝聚力与批判力。所以再多的藏品也无法真正地熏陶和感染收藏者。我们只能说,在世俗层面,今天的艺术既不能让人进入更高等级的社会阶层;也不具有引领潮流的号召力。在专业层面,今天的艺术缺乏本土的语言,既没有颠覆权威的批判力,又缺乏启蒙与救赎的人文主义。
今天的大多数艺术品既不能像宋代的院体画一样,提升市民阶层的艺术鉴赏力,抬高个人的社会地位;也不像元代的文人画一样,凝聚汉族知识分子,抵抗外来文化的侵蚀;也不像明代吴门画派的江南Style,作为文人品味对抗皇家品味;也不像文艺复兴的艺术,可以唤起人的价值与自由主义的复苏;也不像民国的写实,作为颠覆传统糟粕的象征物;也不像美国抽象画,用新的艺术语言对抗社会主义写实主义,展示国家的政治文化力量。
请允许我改写一下马克思在《论费尔巴哈纲领第十一条》的名言“艺术家从来是以各种不同的方式解释美学和世界,但真正的关键是改变它。”好的艺术与艺术家,是可以改变世界的。但是今天的中国艺术,连藏家的心灵与品味都难以改变,勿论改变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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