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家杂志约我列出“中国当代最具代表性的20位艺术家”。我不假思索地写下了“吴冠中”的名字。当我要确认自改革开放以来的20多年中最具开拓精神、最富于时代特征和最具影响力的艺术家时,我不能不把目光投注到吴冠中身上。
吴冠中 1987年作 云海升日 镜心
文/贾方舟
尽管我知道,在当代中国画坛,吴冠中一直是一个有争议的人物,包括他的艺术和艺术观点,持疑议者不乏其人。如果我们能够拉开距离来看20世纪中国水墨画的演变和发展,不能不说它与19世纪以前的传统文人画的最大不同就是它在自己可能的限度内融人了诸多异质文化的因素。将多种文化因素融合在一起(同质的、异质的、民间的、文人的、本土的、外来的等等)正好是这个时代不同于以往任何一个时代的最重要的特征。而“融合”——这种属于一个时代的艺术品质,正就是吴冠中的艺术品质。因此,不管你对“融合”这一事实取何种态度,当我们谈论这个“融合的艺术时代”时,是不可能绕开吴冠中的。
吴冠中在艺术上釆取这样的路线不是偶然的。早在国立杭州艺专学习时期,他就是一个不能专一于一个领域的学生。当学校将绘画系分为“国画”与“西画”两科时,他为难了。先是学“国画”,不久又“跳槽”去学“西画”——他哪个方面都不想割舍。虽然他后来还是选择了“西画”,并且在几年以后获得了赴法公费留学的机会,但他最终还是在画了多年的“西画”之后又回到“国画”中来,并以往返穿梭于两个领域的“兼容”姿态立足于中国画坛。
这条“融和中西”之路最初是由吴冠中的老师林风眠开拓的。林风眠“调和中西”的艺术思想,早在留学法国期间已经形成。他不仅“专在西洋艺术之创作”,而且还全力“与中西艺术之沟通上做功夫”。他在归国后的几年中,一面从事教育和艺术运动,一面着手从理论上解决问题。从对艺术的起源与本质的探讨、对中西艺术异同之比较研究以及对中国传统绘画史的深入考察中真正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林风眠在考察中惊异地发现,西方现代艺术完成的正是中国传统艺术的未尽之业。这种深刻的内在联系,使他在“西方现代”这个新的“生长点”上找到了中西艺术“对接”的部位,并由此而确立了他的艺术取向。
在林风眠的探索中,我们看到,传统水墨画一向只辅以淡彩或根本不赋彩,而他却常以浓墨重彩构筑画面,在清淡的水墨画中开了先河;传统水墨画一向以书法用笔作为规范,而他却无视一整套传统笔法,将疾速,流畅、爽利的露锋线条(多取自民间瓷绘和壁画)移入水墨画中,传统水墨画一向有自己的章法布局,而他却将西方的现代构成观念引入水墨画,从根本上改变了传统水墨画的画面格局。可见,林对传统的背离带有明显的反叛色彩和无所顾忌的性质,他似乎从未考虑过是否有必要回归到传统的笔墨规范之中这样的问题。作为他的后继者,吴冠中在这一问题上更是表现出罕有的勇气,说明他们的目标正是要依据自己的艺术理想,重立笔墨新规范,重建水墨新原则。
吴冠中从1974年开始画水墨,至今已整整30个年头。在这30年的水墨行程中,他留下的足迹足以证明,他在这一领域所作的是一种超越传统规范的全新开拓,他要在这一传统媒介中走出自己的路。
吴冠中的水墨大体上经历了四个阶段:即70年代对水墨这一媒介材料的熟悉和适应时期,80年代的银灰色时期,90年代前期的黑色时期和90年代后期至今的整合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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